就在宫中歌舞升平之时，不知将会发生大事的陆秉阳沿着街边行走，警惕地观察着是否有人尾随。发现今日格外清净，陆秉阳也没有掉以轻心，他拐过几个小巷，借着月光来到了一户人家。
人家门口写着个福字，两旁的对联明显很旧了，像是个破败已久的地方。
“有人在吗？”陆秉阳说起接头的暗号，“我路过这里，口渴想要讨杯水喝。”
“一杯水而已，进来吧。”
有人这么答了之后，陆秉阳转身离开，又是七拐八拐后，来到了烟花柳巷之地。
寻到一家叫做“问梅楼”的脂粉院，他走到门口，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江妈妈，好久不见。”他行礼后，对方便笑着来迎。
“哎哟，这不是陆家三少爷吗？稀客、稀客。”江妈妈说着假话，带他进去，凑在耳畔道，“今儿桃花姑娘身子不适，三少爷去找美娇姑娘吧。”
“好。”他熟门熟路地来到了一间屋子前，敲了敲门，“小生可否与姑娘一见？”
“当然。”美娇的笑声传来，陆秉阳推开门，走了几步，就看见了正在喝酒的六王爷。
“属下参见王爷。”他低声道，跪下行礼。
“起来吧。”六王爷指了指美娇的筝，那姑娘便心领神会地开始弹奏乐曲。
要见六王爷一面，就是这么大费周章。
因为他们的关系若是被崔大人的探子查到，对于六王爷来说是麻烦，而对他来说就是生死问题。
无论是他，还是别的人，都得这样，层层递进。先是确认王爷在不在老地方，再确认今日是哪个房间。
在这些过程中，陆秉阳偶尔会想起自己头一回追查的时候，一封信如何到达王爷手中，也是经手无数。
“怎么样，最近有什么进展吗？”
“王爷。”陆秉阳掏出几张从藏书楼带回来的书页，这是他趁着那小太监不注意时顺出来的，“您看。”
“这是何物？”六王爷露出疑惑神情，拿起书页看了起来。
这是古体字，但他习过，认识。
“这上面讲的是害人之法。”陆秉阳开始解释起来，“是来自殿下的母妃家乡——稻国。”
“继续说。”六王爷一边看，一边听。
“稻国是一个神秘的国度，至少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因为，微臣记得皇上曾经大规模毁书，并且禁止稻国人进入京城，还把玄学之众通通赶出了本国。”
“这我知道。”
原本两个国家并非如今这般势如水火，据传说，稻国和虞国本是同源，如今的稻国人原本是因为天灾人祸而离开故乡去别处寻找生存之道，没想到就在外面扎根了，后自立为国。经过两千年光景，尽管他们也有了自己的独特文化，可是同宗的情分让两国一直保持着紧密的联系。他国人民来此地还需要进行观察审核和登记，而稻国人只要无琼面，就能自由行走于此，就算是找活儿谋生，本国人对他们也是一视同仁。
但是，来自稻国的玄学泛滥，让不少虞国人产生了惧怕，一些大臣多次向上进谏，希望能够打压这股势力，可惜历代皇帝对此都不以为然，期间两国和亲不断，最近的一次就是六王爷的母亲嫁入虞国。
“这么多年，民间还热衷于讨论为什么皇帝当年为何要做那样的事情。”
“你有答案了吗？”
“我想，我找到了。”陆秉阳从怀中掏出了一本年份不远的书籍，上面写着《稻之祸》。“这是本朝人氏撰写，作者不详，里面用较为严肃的态度批评了稻国的咒术危害。”
他翻开一页，用手压平后，递到六王爷眼前。
“王爷请看，这里的描述，与您手上拿着的纸页有何不同？”
六王爷细细阅读，在某一行停了下来。
他左右对比后，抬头看陆秉阳：“这是怎么一回事？”
“是的。这本《稻之祸》从封面上来看，是批评者写下的，实际上，这个作者极力想要为稻国留下真实的资料。”陆秉阳最开始一直都在房间里寻找剩余的线索，却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在皇帝禁书的时候，涌现过大量批判稻国的书籍，既然要批评，那就需要列出其“罪过”。于是他让小文子帮自己找，那些当代书籍中有关的那些，这才找到了这本《稻之祸》。他把本书读了一遍后，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就赶紧在脑子里对比，终于发现，原来这书是摘抄本。
“《稻之祸》除了每一章开篇进行了激烈的抨击，后面的内容全都是照抄这本《心咒全书》。”他将被拆成四分五裂后藏于每一本古籍里的《心咒全书》重新合并一处，递给了六王爷，“这里面有一段，说，稻国皇族有偷心换魂的实力，可以让他人的灵魂交换，使人表现异常，或是令人灵魂出窍，昏迷不醒。”
六王爷放下书页，喝了一口酒：“陆大人，说重点吧，我开始有些不明白你的意思了。”
“然后，原书里面的这一段明显出现了破损的情况。”陆秉阳再度翻页，把两本书拥有同样内容的地方进行对比，“王爷请看，在《稻之祸》，有‘施法者死’作为结尾，而《心咒全书》后面的这几个字却没有。也就是说，抄写这本书的人，懂得这个术的结局如何。”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瞎编呢？”
“因为这本‘古籍’不太对劲。”陆秉阳也是今天才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这些古籍旧得有点儿不自然。真正的古书，有一种一捏就要碎的质感，而这些纸张只是让人觉得陈旧，颜色不同新书。
“微臣觉得，这书也许只是伪造的旧书。”说起来，为什么要这么做，把禁书拆成这样的散书再如此费事地把它们装订起来，最后还要在柱子上做出记号，让人找到？
而，藏书楼本不归福公公管，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差事，为什么他去查过，每一任的看守太监，都跟他有多多少少的关系？
这让陆秉阳不由得将这件奇怪的事情与崔未极联系起来。
当他想要去查崔未极是否有参与焚书事件时，他想起了别的事情，翻看史册发现正如自己所料，便立刻前来找六王爷汇报。
“微臣就直说了，臣怀疑殿下母妃的死和皇帝禁稻国书册应该是前因后果的同一件事情。”
“何以见得。”六王爷的表情有些僵硬，好似是沉浸在什么事情中一样。
“不知六王爷记得，皇帝焚书之前，宫中发生了一件大事。”六王爷示意陆秉阳坐下来，他便照做，“豫妃发疯了。”
那是一段无人敢提起的宫中秘史，很少有人知道，除了可以接触到史册的人。而因查案需要，陆秉阳老早就把这些史册翻了个遍，用自己的脑子全部硬记下来。
“嗯。”六王爷点点头。
他虽然小，可是对这件事情印象深刻。因为平时温婉的豫妃忽然冲着湖中大喊死去的先皇名字，还一副要跳下去追随先皇而去的样子，吓得大家都以为是被那位冤死之人附身了。
“豫妃当时的模样，很像是早已死去过年的月太妃在死前的恍惚状态。当时，太医们都前来诊断，没有人查得出这到底是什么怪事。于是，渐渐宫里就有了传闻，说，这是妖术在作怪。”
原本这只是个传闻，也许就是某个人无意中说了一句，可是一传十，十传百，渐渐，所有人都当了真。而等这个事情传到皇上耳朵里之后，终于变成了大事。
“如果臣没有记错，您母妃的失势大概就是从那时开始。”
萧妃本是皇帝最宠爱的妃子，因为她出身稻国，高贵而美丽，又从不参与纷纷扰扰，是先皇心中的白月光。她的儿子，六皇子从小又是懂事听话，小小年纪就展现出过人的才智。说是母凭子贵，不如说这两个人都太讨喜，俘获了皇帝的心。
有人在皇帝面前渲染豫妃的疯狂也许与巫术有关，而宫中可能会巫术的，只有来自稻国的萧妃。这些话，最初肯定是不会进心，可是久了，再坚定的心也会动摇。于是，他下令要将所有的稻国书籍收集起来，发现了这一条。
“我想，一定是有人刻意把稻国皇族可以让人发疯这一件事情告知先皇。这个人，我曾经以为是如今的太后，但是......”陆秉阳的目光下视，看着这搜出的两本书。“我现在认为，应该是崔大人。”
“说。”六王爷捏紧了酒杯。“把你想到的都说出来。”
陆秉阳点点头，把他所拼凑起来的真相吐露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