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神仙和妖精来说，十二年不过是须臾之间，这一次，龙太子没有入眠，而是陪着她坐在潭水边等待。
土地公公赶来，告知他们京城的喜事，正如月老所说，陆秉鸿最终等来了心上之人，不顾所有人的反对，娶了七嫁他人的李裕繁。
“丫头，死心了吗？”
他淡淡地问完，小鲤鱼低下头问：“太子，我可以做人吗？”
“为何想要做人。”他轻轻抚摸她的头，“人有悲欢离合，还有生老病死，乖，放下这个念头，好好修炼，一万年之后，我保你做仙，为你寻一桩好姻缘，嫁个英武上神......”
“我只想做人。”她抬头看他，眼神坚定。“拜托太子，帮我好吗？”
“真是够倔了。”龙太子想起小时候，她追在他身后，非要闹别扭的他回去。一路从东海追到了西海，他都走累了，这跟人的家伙还没有累。那时候开始，他就知道，这位小姐姐要做的事情，谁也拦不住。“说吧，你到底想怎么样？我听你的。”
“我后悔了。”小鲤鱼眨眨眼，“我不应该质疑月老。他说的都对。”
“嗯。”龙太子浅笑，握住她的手，“本太子给你后悔药，你说，你要怎么重来？”
“我想变成人，陪着他，等到李小姐回来。”
听她说完这话，龙太子皱了一下眉：“你疯了。”
“我没有疯。”她柔和一笑，“既然知道事情会这样，那不如让他不要等得这么孤独。”
他婉拒了所有上门求亲的媒人，还气走了好些仰慕他而来的侠女，孤孤单单地过了十二年。
她知道，每一个月圆的夜晚，他望着明月时，都会喝酒浇愁，思念佳人。而她也在水潭之中，思念着他。
“你会死。”不死心的某位神仙还想再劝说，“你变不成真正的人，你只能用修为，勉强保持人形。”
“我有多少修为可以用？”
“上一次已经折损了所有，你只剩下我父王赐你的那些了。”他想把利害讲得足够明白，让这傻丫头回头，“你想清楚，到时候，用尽了这些，我可救不回你。你今后要堕入轮回，生生世世面临死亡。”
“好。那就这样吧。”她点点头，“有劳太子了。”
龙太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其实他对于这个结局并不意外，只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干脆。十二年虽然不能令他们的修行上一个层次，却已经足够看清她对那人的一片真心。情字实为伤人之利器，他虽然还未为谁这般痴心，却已经体会到这份肝肠寸断的滋味。
“逆天而行，非我本愿。”龙太子叹气，站起身来，“不过，我既然已经答应了你，那就说到做到。”
逆转时光，于他而言不过是弹指之间，只不过要付出的代价却并非那么简单。
回到十二年前的水潭旁，小鲤鱼化作了人形，龙太子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很快，她就握住了一颗拇指盖大小的水珠。
“小鲤鱼，这是你的修为和我法力。”他往后退了两步，望着她。“吞下它，你再不是鲤鱼精，也再不能看见我，看不见土地公公，也再也回不来水潭。你今后，就是个人了。不过，你没有肉身，若修为耗尽，就会烟消云散，魂魄游走去地府，从此受轮回之苦。”
“嗯。”她小心翼翼地将它握在手里，“龙太子，谢谢你。”
“小事一桩。”他故作轻松地笑了一下后，便提醒她，“省着点儿用，记得要开心，不要动不动就哭。”
“为何？”
“我忘了跟你说。人类每哭一次就会减寿。别以为我在开玩笑，你以为伤心死了真是一句玩笑话吗？”他双手背在身后，忍住了去拉她回水潭的冲动。
他已经预见了未来，可他不能阻挡这场悲剧。
因为这就是命运。
“那我一定要开心。活得长长久久。”她挤出一丝笑意，“太子，你也要活得开心。你对我的恩情，我会生生世世记得，每一世都会报答你。”
“得了吧。”他转身走向水潭。“我可不需要你的什么帮助。”
见他远去，小鲤鱼低头吞下水珠，那一刻四周一暗，再睁眼，眼前已经没有了水潭，也没有了他的背影。
“太子。”她心生别离的感伤，而眼泪就这么顺着脸颊滑下。
这是......她伸手接下泪珠，凑到眼前，仔细观察。
晶莹透凉，这就是人类才有的眼泪？
看着她顺利成为了人，龙太子松了一口气，挥手将水雾形成的屏障划开，头顶上天兵天将这才显露出来。
“殿下，请跟我们走一遭吧。”
“看在你们这么配合我的份上，我也配合一下吧。”他伸出双手，就被捆仙绳绑住。
逆转时光，不论如何没有作为，都会改变这世间的一切。他知道个中厉害，也料到了会有这种阵仗，可他不在乎即将到来的刑罚如何。知道脱离仙界的她不会受到牵连，这就够了。
不知发生何事的小鲤鱼跑下山，看着眼前熟悉的街景还像她离开的那天一样，就忍不住落泪。
原来人类是这么爱哭的东西。
她不断擦拭眼泪，过去那些堵在胸口无法释放的情感，此刻都有了发泄的出口。
“大嫂？”她刚到门口，就看见了陆秉鹄。
他本是生气的表情，一见她，就立刻换成了关切：“大嫂，你别哭，我知道你委屈了，刚才已经教训我哥一顿了。啊，别哭了。”
这是陆秉鹄第一次看见大嫂哭，而且哭得如此接连不断，一时之间慌张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老/二！你等我一起——”
跟着追来的陆秉鸿一眼就看见了不断抹泪的她。
这是什么样的感觉？陆秉鸿怔住了。
“相公。”模糊的泪眼中看见了她已思念了十二年的人，肖玲玲泣不成声。
“对不起。”在眼泪的渲染下，他原本开不了口的这句话，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对不起，我错了。”
他走向她，将她搂进怀里。
“对不起。”肖玲玲伸手抱住他，为自己错过了十二年与他相伴的时光而懊悔，“我今后不会再离开你了。”
就算是她的执念吧，就算是不会有结局的相伴吧。比起不能再见他这样的酷刑来说，那些遥不可及的悲剧都算什么？
陆秉鸿发现自己说不出其他能带给她期盼的话语，只能语带哽咽地说了一句“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