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皇子刚一坐下，太后就叫人奉茶。
“百钺，皇祖母知道你最爱喝这橘叶茶，特地让人做的。”太后对八皇子还算了解，毕竟从小看着长大，也暗中帮扶了不少呢。百钺也不错，经常晓得来见她，平日里也算是个孝敬孩子，有什么好东西和新奇玩意儿，总想着让皇祖母也瞧瞧。
太后觉得这孩子与她感情不错，又一直与朱家有关联，想着一定能够拉拢过来，这才打了念头要扶持这孩子上位。
她不需要一个特别厉害的新君王，只需要一个对娘家朱氏有利的听话傀儡。
“谢谢奶奶。”百钺自是很开心。他在宫里一直不怎么受重视，也就皇祖母对他总是上心了。
“今天喊你来，你知道是为什么吗？”也是时候该开始部署了。太后打算今天先探探对方的口风。
“你一定是想我了。”百钺本来对于权力没那么多想法，当然也没有自顾自地想到朝堂之事上。即便最近确实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但是百钺绝不会主动提起。
皇且不论他本就不想掺和，更何况他现在已经喜欢上了普普通通的缘莺，正想着跟皇祖母提赐婚的事情呢。
“也有这层原因。”看来还真是个傻小子。太后抿唇一笑，觉得未来若是有他在皇位上，一定什么都好说。“不过最重要的还是，我觉得你天资聪颖，是个可造之才，所以，皇祖母想问问你，愿不愿意继承大统啊？”
听到对方如此直白地问起这件大事，百钺手里的茶是喝不下去了。
“奶奶，你可别开玩笑了。”他把茶杯放下，笑得有些僵硬，“孩儿是什么材料，百钺明白着呢，头上那些个哥哥，哪个不比我厉害？我还是别妄想这事了。国家社稷，不是等闲之事，我，我朽木不可雕，怎能堪当大任？”
“看你说的，怎么能把自己贬得一文不值？”太后瞪他一眼，“哀家觉着，你宅心仁厚，遇事不慌不乱，是帝王人选，你这意思，难道是在怀疑我的眼光？”
“皇祖母，我不是怀疑您，我是信不过我自己啊！”百钺真是觉得自己急了。
原来那些谣言不是空穴来风，他如此低调，如此不问朝事，竟然还能被列入候选。皇祖母既然直接跟他谈，那十有八九都是自己已经决定好了。否则，怎么会这样说？
糟糕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今日不是什么寻常的会面，什么都没有准备，就这么来了。现在可好，脑子里是一团浆糊，没有法子了。
“你有什么信不过自己的？你是觉得你还不够有能耐？”太后叹气，伸手拍了拍百钺放在木桌上的手，“百钺，你以为当皇上，需要什么？”
“雄才伟略。”百钺即答，“必须是千里挑一之才，否则今后如何国泰民安？”
“非也。皇上要是那么厉害，那非得三头六臂才能胜任，那我可真挑选不出谁合适。”太后觉得百钺就是太认真，还不知道这个道理，才会拒绝自己，便谆谆善诱起来，“听着，百钺，当皇上最重要的是知人善任，懂得审时度势，了解大是大非，至于才能什么的，那你要大臣们做什么？就是来替你效力的。文有丞相尚书，武有将军侍郎，你要做的，就是指挥他们，安排他们。你觉得你会做不到吗？”
“奶奶......”
百钺想要出口拒绝，一下子被太后打断：“你慢着，听我说完。百钺，你是皇家子嗣，从小娇生惯养，享受着天底下最好的一切，享受了这样非比寻常的优待，那就得扛起普通人扛不起的担子。你以为皇祖母让你做皇帝是让你玩乐，用驾驭天下的权力为自己谋私？你以为这皇位只有好没有坏？”
皇上的一日，可不是那么简简单单地就能过去。从早到晚，什么事不得忧心？光是处理大臣之间的权力制衡，就够伤脑子的。
“你现在，是要报答过去获得的一切。你懂吗，我的乖孙儿。”太后拿出这套说辞，就是希望一向正派的百钺会感到愧疚，进而觉得自个儿真应该接任。“公主们可以靠和亲平息战事，皇子们就应该牺牲个人的自由来治国平天下，你觉得皇祖母这话是不是在理？”
“理是这个理，只不过我真做不好。”百钺知道这皇位意味着什么，争夺皇位留下的惨案，他又不是没有亲眼目睹过。
十六位皇叔，如今只剩下六皇叔和十四皇叔还算完全，其他人，要么死不能进皇陵，要么被贬为庶民发配塞北，至今音讯全无。这就是血腥的王权。
他的母亲死前一直在告诫他，千万不要展现出自己的本事和能耐，若是可以，最好是做个不吭声的庸才，不要搅和进这说不明白的纷乱里。做母亲的，不想看儿子多么厉害，只是想他平安，千万不能步皇叔们的后尘，最后成为了一缕冤魂啊。
“你有什么做不好的？有哀家给你撑腰，你怕什么？”太后今天就是要从八皇子嘴里听到个答应，否则，就不让他走了。
毕竟，她在这个孩子身上花了这么多心力，现在再想去培养第二个如此亲近自己的皇子，已经不可能了，这件事情，是行也行，不行？她就算是威胁，也要赶着八皇子上架去。
“我想过的，只是普通的生活。”百钺说起这个，就想起了缘莺的脸。她总是说着，等见到了自己的父亲，出了宫，就把大宅子给卖了，去城外找个小山，在半山腰搭个茅草屋子，从此青山流水伴流年。
那才是，他向往的平静小日子。
“孩儿我没什么出息，就想有个小封地，治理一方我有自信，可是这天下太大了，我......我真的没有把握。”百钺目光真诚，希望皇祖母放过自己一马，“这江山是祖先用血肉换来的，这盛世也是父亲一手经营的，怎可毁在我这个庸才手里呢？皇祖母，你再想想，考虑下哥哥们，好吗？”
“你的意思就是不愿意听我的，是吗？”太后的脸色变了，阴沉得如暴雨将至，看得百钺心里一凉。
他还是头一回见太后这种神情，有些被吓着了。
百钺一直以为皇祖母是个菩萨，从不生气，只晓得笑......没想到，她也会忽然变成罗刹脸......这可真是有些怕人。
“皇祖母，你别生气，这件事情，的确不适合我。”
八皇子还想推脱，太后便嘴角扯了一下，端起茶水道：“行。那我就让皇帝赐给你封地。”
“皇祖母？“没想到她竟然没有继续苦苦相逼，八皇子天真地以为风暴已经过去，笑着说，”皇祖母！谢谢你！“
“嗯。“太后喝了一口茶，慢悠悠地说，”你那个贴身的宫女，不能带走。”
“为什么？“百钺一下子愣了。
“我觉得她有本事，跟你去小地方实在是委屈了。“太后放下茶杯，开始玩起自己手腕上的玉珠子，”我看她就适合在我宫里，好好调/教，未来做个姑姑。”
“这，她不能在你宫里做姑姑。“百钺急了，”我要娶她。”
“成何体统！”太后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桌上的两碗茶都震了一下，洒出了水来。
“皇祖母.......“百钺知道她这是真生气了，赶紧说，”不是妻，是妾室，娶个宫女做妾室，这不是罕见事吧？”
“那也得是我同意。“太后黑着脸，心里却很明朗。
刚才不过是试一试，看看拿出那个宫女来到底能不能把八皇子给唬住，现在看来，就是这个宫女最管用了。
这下，她想达到的目的，稳了。
“皇祖母，我知道这件事情要通过您，所以我今天来也是想要跟你说......“八皇子不敢得罪太后，因为要是皇祖母手段强硬不放人，他就没法带走缘莺，她就真的只能在宫里做一辈子的姑姑了。
“知道要通过我，为何要忤逆我？“太后的话也不怕说得更明白，”想让我同意，没问题，只要你听我的，乖乖地做皇储，等你父王西去后，就继承大统，否则，就不怪我没有给过你选择的机会。”
“皇祖母......“百钺没想到自己坚持了如此之久的事情，现在出现了不得不动摇的理由。
为了缘莺，他必须服从皇祖母，可是如果他真的听了皇祖母的话.......那他不就是违背了对母亲的承诺？母亲临走的那一字一句，现在还清晰地在他的脑子里回响，绝不可能忘得掉。
况且，现在又不是没有太、子。若是他要上位，皇祖母这就是废长立幼，到时候，麻烦事情可不是一两桩，哥哥们想要杀了他的心情，绝对是极为强烈。
毕竟，他知道这几位，想当皇上，想得快要疯了呢。
“你好好想想得了。“太后知道，现在逼这小子也不会有什么作用，不如给他一丝所谓的喘息时间，让他回去，面对自己喜欢的那个小宫女，越是看着，越是心里不舍得，最后，一定会答应......
“三日之内给我答复。”太后垂眸，“我有些累了，你走吧。”
百钺看着她用手撑着头，好像是要睡觉眯一会儿，不管这事真的还是借口，他也得离开了。
“是。孩儿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