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江洋，是小姐去衙门很久没回来，静娴在家里有些坐不住，担心出了什么大事才跑到衙门。那时江洋才刚做捕快，很是青涩，因为吃太多，在公堂上一个劲打嗝，害得当时的县官大人和本是势不可挡的孟小姐都被迫停下，看着他一个人表演。
那是一个极其尴尬的场面，可江洋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太豁达，竟然率先笑话起自己来。
“哈，你真，嗝，敢打，嗝。还打，嗝，这么久......”
静娴站在人群里，第一次有种压制不住的笑意涌上来。她捂住嘴，快速转身跑出去，扶着衙门口的石狮子，猛然笑出了声。
要是小姐看到，一定会吓一跳。因为她从小卖入府中，顶着要让小姐“静娴”下来的使命，成天跟个嬷嬷似的担心这、担心那，一直围着惹麻烦的小姐四处转悠，好多人都说她确实只有十几岁，心却跟老太太没什么差别。
那一次，是她真的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那之后，小姐再说去衙门，静娴都会匆匆跟上。美名为怕小姐出事，实际上只有她明了，自己是为了去见那位带着些傻气的高大男子。
静娴时常在想，像是江洋这样开朗的人，会娶个什么样的媳妇儿。一定是个和他一样爱讲话，爱开玩笑的好姑娘。她这样在心底祝福后，总会有强烈的不适感。那就像是站在河边，让快速涨起来的湖水没过脚踝一般的不安。她的心会猛然下坠，胸口便成了空荡荡的地方。起初，静娴闹不明白为什么，跟着小姐听了几次花鼓戏，看了几场皮影，她从那些描述才子佳人的悲剧故事里找到了答案——原来，那都是芳心暗许的症状。她喜欢这人，却又明明白白地知晓，自己这样无趣的姑娘是引不起对方兴趣，便只能是遗憾、落寞了。
但是，人就是这般地固执。早知道就应该早些断了念想，不要再见。可她忍不住啊，知道结局又怎样？能在他身边待上多久，便快乐多久。她这么想着，只要没事儿便鞋尖朝着衙门，每日都能那么“凑巧”地等到他。
小姐多聪明，早就看了出来。但他是傻的，一直不懂她的心思。也或许他知晓女人的心思，只是不懂她的，因为他并未把她当做女子。
静娴有一次走过衙门，就看见个大胆姑娘同他诉情，还要伸手去碰，那时，他的表情可一点儿也不傻，反而是冷脸相待，说了句：“男女授受不亲，姑娘自重。”
待姑娘失落走后，她从街角现身，他就笑着跑来，毫无“男女有别”的样子，一把拉起她的手，说要带她去看衙门屋檐下的新鲜燕子窝。
他一定没把她当做姑娘吧。静娴这么想着，心里好难过，又不知道跟谁说，只能默默受着。
每次江洋在她身边讲好玩的事情，她既因这亲近而欢喜，又为他这不设防的态度感到痛苦。
他说，她听着。江洋总爱分享生活里点点滴滴的事儿，那些无聊的小事却让静娴听着听着就笑了。一直都是这样过来。而今天，他忽然不说话了，静娴才发现自己竟然从来没有跟他讲过什么令他开心的事情。
也就是说，若是有一天江洋不再同她说话，那他们就根本没有什么好说？
想到这里，静娴的眼神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