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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9、顺水推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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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敷望着那张洋洋得意的脸, 明显神情一万个讨打,可偏偏俊朗可爱, 笑容好似有钩, 直钩人心, 让人痒痒,打都不忍心打太重。

这就是阿父跟他商量出的“解决办法”?

王放将钥匙挂在小铁钩上, 拿块丝巾盖了,又检查了下系帐门的皮带, 这才眉飞色舞地脱下外袍, 丢在床头, 朝外面努努嘴。

“阿父在我的‘行宫’里。条件比这儿好。我已伺候他歇了。”

这话寓意深远。罗敷拼命咬下唇, 眼角迸出几滴啼笑皆非的泪。

亏她还同情东海先生。这父子俩根本就是一丘之貉!

随随便便就把他放进人家女郎卧室, 不就是仗着自己家是儿子, 横竖不吃亏吗?

再忆起方才的委屈无助,伸脚就想踢他。

王放一个箭步,抱住她腿, 温柔把她推回铺上,趁她往左边躲, 他伶俐地往右一接, 正截住,在她耳畔快速一吻。

他对此经验丰富,吻手可能会被她打,吻嘴唇可能会被咬,亲脸蛋躲得快;唯独这里不软不硬, 百试不厌,让她一时说不出话,身上眼看就热了。

他这才轻声嬉笑:“你还踢我骂我呀?要是让阿父看见你欺负我,他老人家可要心疼。”

罗敷拿捏轻重,听他气息开始粗乱,连忙推开,瞪他一眼,“心疼就心疼,难不成还要家法罚我不成?”

她还不是他王家媳妇呢?他管得着?

变本加厉,顺手轻拧他耳垂。王放夸张地叫一声疼。

“当然管不着,那个,其实……”

他捉住她双手,用力搂在怀里,免得再被她暴力。

语气略带歉意,轻声说:“阿父以为我们……嘻嘻,以为我们已是夫妻了,这才换我进来的。”

罗敷听了这话,气消了大半,“嗯”一声。

转念一想,也笑话自己的小人之心,把人家老先生想那么坏。

再说,他若不“顺水推舟”,还能怎样?让人再准备个客房吗?

一家三口,久别重逢,若贸然扬言,非得分宿三房,如此疏离,可不正常。

但她还是不依不饶:“那你为何不说清?”

王放赧然不答,一下下捋她手指头,偷偷从袖口伸进一只手,挠她手腕。她痒得浑身一颤,手缩回袖子里。

半晌,才听他理直气壮地说:“我……我这不是,丢脸吗……”

什么丢脸?

罗敷转头一看,他恬不知耻地蹭上来,下巴摩挲她颈窝,顺手撩开她鬓角碎发,露出小巧玲珑一只耳,耳尖染得淡淡发红。

她哑然失笑,秀发托着脸蛋,烘烘的发热。

他的意思很明显——相识女郎已有快两年,却胆小怕事,大部分时间都规规矩矩地管她叫阿母,没机会一亲芳泽。

这么丢脸的战绩怎能坦白,东海先生怕是要笑话他“不肖子孙”。

干脆就不反驳,给他来个默认。

王放津津有味地看着她笑,忽地放开她,正色道:“阿姊,我只是愿意跟你独处,只要待在你身边就欢喜。并非是……嗯,并不是非要趁人之危……”

罗敷揶揄看他。

为了免她多心,摆出一副清心寡欲的样子。若是头一次独处,他这么信誓旦旦地一说,她也就信了;可有了之前几次前车之鉴,她已然心有防备。他说的每一句话,在她心里,都自动译出“来者不善”四个字。

她心软。容不得旁人对她颐指气使、操控算计;但若温言软语地求她什么,她多半也端不住那个架子。

在这个弱点上,十九郎欺她尤甚。看着他那副有所欲求的小可怜模样,她也不愿一次次的狠心泼他冷水。

可眼下处境,实在尴尬……

她尚陷在自己那一团乱麻的思绪当中,王放一双唇贴上来,直入主题地一个吻,斜拨玉钗,抛枕翠云,轻拢慢捻,占了满手便宜。

他生来聪慧,学什么都飞快。偶尔跟女郎耳鬓厮磨,观察她的反应,回去兴致盎然地回忆总结,心中慢慢比对,著成一套专属于她的兵法。百试不爽。

他不知何时听人说,跟女郎相处,讲究个细水长流,今日攻一城,明日略一地,不能一上来就击鼓冲锋,不宣而战,吓着人家。

但这条律例显然在他这里不适用。大部分时间都得跟她保持距离,没有“细水长流”的机会。而当他千方百计制造出独处时,哪管什么步步为营,只觉得热情倾泻不够。

她对此无从抵抗,每次都落得全身软透。半个身子倚在床柱上,眼看一点点往下滑。想报复性的做些什么,又怕适得其反,反而引他失控。

王放小小地过了个瘾,却没继续,轻轻放开她,说到做到地站起身。

牙帐空旷。熏炉里是甜丝丝的暖香,的香气过浓,简直有重新置身太后宫殿之感。他打开拨弄,用小木筷夹出些未燃的香料,整齐码放旁边,再将熏炉置于床下。

罗敷想转移他注意,笑问:“晚食吃了吗?”

百姓家一日两餐,王宫贵胄一日三餐。在洛阳宫里,雷打不动的一天四顿。

仿佛一日餐数越多,越是彰显地位。

罗敷当“太后”那几个月,虽然并非饭来张口,但也被宫里的规矩养得白嫩圆润,委实增了几斤好肉。

她想责令修改,但宫人们都看笑话似的看她,显然心里在埋汰她土气,没富贵命。

如今到了匈奴王庭,作为使节,也得到了最高规格的对待。

仆役们看在大阏氏的面子上,知道政治风向有变,这些汉人很可能重新成为盟友,服侍得格外尽心。

占领王庭短短三个时辰,已经供了三顿饭。“晚食”是最后一顿。

王放指指几案上的小食盒,笑道:“还没动呢。你要?”

殷勤地把食盒连几案捧来,放上地上虎皮,打开在她面前。

罗敷道:“多少吃点。北方夜长,小心夜里饿,又没人给你做饭。”

因着匈奴地方习惯,对待汉家使节,夜里不派人随侍,免得引人疑心。

王放这边,他重隐私,且有诸多隐秘,也早就裁撤了守夜的贴身亲随,于是晚间无人伺候。

王放想想也是。往食盒里一看,东西不多,且都是冷食:酱羊肉,腌河鱼,渍野菜、浑米酒、还有掺了牛羊乳酪的糕点。

他斟两杯酒,一杯递给她。

两人相对而笑,一字未说,一齐将这杯酒干了。

匈奴地方虽有汉人酒匠,但许是材料所限,酿出的米酒粗酸辛辣,初时入口如刀,流过喉咙之后,却暖上头顶,烘出舌尖一丝丝甜味来。

外面一片寂静。王庭空旷,民居极少,仅有偶尔的马嘶犬吠之声,表明这是一片和平的人居之所。

王放借酒装疯,杯子上翘出根手指,不甘心地勾她手腕,懒洋洋问:“阿姊,你知眼下我心中最盼的是何事?”

罗敷轻轻低头。跟他离得过分近,几乎嗅出他中单上的气息,衣料熏的青木香,又杂了若有若无的干净汗味,从衣襟敞开处送出来。

不得不说,若他真能自控,不胡闹不折腾,就这么静静陪在身边,这气息还是很让她安心的。

她沉沉地想了一刻,才反问:“是跟我有关,还是无关?”

王放思忖一会儿,才轻声说:“其实是两件,一件与你有关,一件无关。”

罗敷“嗯”一声,听他慢慢说:“其一,是早日结束乱局,征夫回乡,百官回朝。不求重回明章之治,但愿士农工商各得其所,安居乐业地盼着明天,不会一睁眼就兵荒马乱。我从小没经历过几年这样的日子。我想知道,若一辈子都活在太平世道里,是个什么滋味。”

罗敷静静听着,忽地眼角发酸。论一辈子都活在太平世道里的滋味,她又何尝有过呢?

乃至这天下的芸芸众生,千千万万的凡夫俗子,对他们来说,都是个巨大的奢望。

她问:“第二个呢?”

“其二……”

他忽然住口,偏头吹熄了灯。帐内顿时黯淡失色,只剩下帐布轻抖,新月幽光透过顶端天窗,淡淡青白光点,浮在起伏不平的地面上,映出两个若即若离的人影。

他的声音也带了三分困倦,不清不楚地笑着,欺过身来,靠着里面鹿皮垫,跟她并排而坐,五指并拢,搂紧女郎的窄腰。

“其二,盼每晚跟你一起睡。”

简洁明了一句话,跟方才那些长篇大论形成鲜明对比。

他呼吸还是微微加快,似是紧张。

每次他恬不知耻地说浑话撩拨她,虽然刺激,毕竟有偶尔玩脱的可能,唯恐触她逆鳞。

等了片刻,没挨骂,反而觉得她在怀里拱一拱,带着鼻音,小声说:“可以……”

罗敷也觉颇为神奇。平生头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容得男子近身相欺,就算什么都不做,只是肌肤相贴,触手可及便是温暖,随时都有敞开的怀抱,便能带给她真实的宁静。

王放打个呵欠,右手向旁一摸,摸到光滑细腻半张脸,顺势掩住她嘴。

对于方才那些话,他只是陈述,不打算听取她的意见。

他声音带三分歪斜醉意,问:“阿姊,何时才能真正和你在一起啊……一直、始终、永远、不停的那种……”

这事他大约一天要想上两三回。然而很少跟她提,免得显出猴急的德性。

况且提了也没用。

罗敷知他大约没醉,只是把心里话当玩笑话说。

她拈起一小块肉,喂他嘴里,逗他:“你要和我一直在一块儿,以后不嫌腻?”

“不嫌,怎么会腻呢?”

他好不容易捞了一次表决心的机会,咽下酱肉,想也不想,一连串的话带着酒气涌出舌尖。

“我和你在一起便欢喜。你快乐,我便欢喜;你若心情不顺,打我骂我,我依然欢喜。你什么都不做,让我整日瞧你,我也欢喜。唯一不欢喜的时刻,是你离开我……”

他怔怔看着酒杯里的红颜倒影,忽然急切,说道:“其实我想过,若真的山穷水尽,咱们终究逃不脱身份的这张网,我宁可什么都不要,我不做王孙公子,不要这些富贵权势,瞒过所有认识的人,找个你喜欢的地方,就跟你两个人,相依为命到老,我也愿意——”

罗敷笑他异想天开,刚要说什么,被他捧着下巴,塞了一口乳糕。

王放笑嘻嘻看着她鼓起来的腮帮子,语气慢了些,接着说:“但我又想,若让你跟我一块儿做没名没姓的野人,不说别的,单是吃饭就成问题。怕是用不了几年,咱俩就得一起喝西北风……”

罗敷总算把点心吞下肚,看他又递来另外一块,连忙摇头。

这么积极地喂她,好像马上就要喝西北风了似的。

王放固执看她,仿佛在等她同样的表态。

她低头,依然能感到热切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身上。

她不太习惯于外放的表达,然而被他催着,也只好扭捏“嗯”了一声。

“谁都不理会,还是不太好……譬如……”

她忽然想起来久远之前,在某次马车上的轻快之旅,王放吞吞吐吐的跟她表示了“在一起”的意思,她的第一反应却是“奔者为妾”。

有点好笑。这种俗套之极的担忧,后来她便想得越来越少。

今日东海先生突然出现,却一下子提醒她了。

“……你阿父怎么说呢……”

王放失笑,连声说:“不同意,他能给我钥匙?从小儿他就不怎么管束我,今日见你,他既没打我,也没骂我,那便是随我了嘛。”

罗敷:“……”

没见过这么自以为是的儿子。

不过他和东海先生都不是常人,也不能以常理揣度。

王放轻轻摇她手,顺着说:“你瞧,我阿父是没异议的。你家里,舅母早不管你,我也早就给了聘金——嗯,虽说只有十两,寒酸了点……”

那十两本不是聘金,而是他装神弄鬼,买织机的价钱。然而让他移花接木的再次创造一下,就变成了十分合情合理:“原本是为了补偿新妇离家的,她也爽快收了嘛……”

罗敷咬唇不语,故意不认真听,免得被他带歪。

“……所以父母之命都有了,媒人么,眼下绑在后头那位方三公子,亏得他,我才有幸第一次见着你。把他拉出来做媒人,他若不肯,打一顿便是……一顿不行打两顿……”

他越说越得意,嘴角的小涡儿一跳一跳的,“所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齐全了,纳采之资也有了。你拿什么陪嫁呢?——算了,我当个冤大头,什么都不要好了。合卺……这儿有现成的酒具;结发……你随身肯定带剪刀了,对不对?其他礼节,将就一下,也马马虎虎的能做……”

他唠唠叨叨说半天,忽地眨眼,目光炯炯,眉飞色舞地得出结论:“那今日便可以洞房花烛了嘛!”

一下子兴奋不已,跃跃欲试地看着面前的娇羞女郎,只等她一个“好”字。

作者有话要说:  好久没有甜腻腻~~~

每次都是在不同地点吃糖,这次是帐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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