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学霸好样的！”
“我们在甄同学这儿听到了全程直播哦！”
“嫉妒死我啦！学霸！”
这群叛徒！居然拉着甄乐雨一起看他的笑话！还手舞足蹈的！生怕隔壁宿舍其他男生不知道似的！
薛霸倒吸一口凉气。
“你们从什么时候开始偷听的？”
“从‘努力攻略我的学霸很可爱嘛’那句开始的！”
“那不就是最开头吗？！给我滚下来！甄乐雨！我要敲破你的电脑！！”
“哈哈哈哈，他好凶啊……”
没想到这句威胁不仅半点用都没有，还成功地激起了这群狗室友的连环狂笑。
男生宿舍书桌上摆着四杯可乐、一带奶油味瓜子和一桶见了底儿的爆米花，足以证实刚才偷听的四人处于如何紧张刺激的吃瓜看戏状态中。最可怕的是，其中一杯可乐还被打翻了——只有笑到不能自已的人才会失手打翻茶杯。
甄乐雨也笑出了眼泪，乐不可支地抓起一条绿萝藤蔓，对他挥了挥“手”。
“对不起啊，学霸，我保证就这一次。”
“你还想多次直播？！”
怒火冲天的薛霸喊得嗓子都疼了。
在他身边，脸红得脖子发烫的萧溯月用无奈的眼神望着阳台上的甄乐雨，两个女生相视一笑，甄乐雨对她眨了眨眼，就像是某种鼓励。甄乐雨的眼泪让萧溯月敏感地察觉到，面前这个女孩，可能其实也有一点点喜欢过他。但只有一点点，很快就转瞬即逝。
一点点的喜欢，和对在软件里创造新世界的自由相比，大概还不够浪漫吧。
“谢、谢、你。”
萧溯月对甄乐雨比了个口型，后者也回以爽朗的笑声，还顺便遥控AI外放了一首《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惊得薛霸再次手忙脚乱。
“甄乐雨！你适可而止！”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想谢我，下次请我吃饭的时候别叫上我爸妈就行！”
她还是笑得直不起腰。
他们一起经历了这场漫长的AI特训——她不是以脱单助手开发者的身份，而是以一个鞭笞者的身份陪伴、鼓励、支持着他。
因为有了她，他才能从头开始梳理自己作为一个“准建筑师”已经具备和应当具备的人际交往能力，真正把改变自己当成心底的愿望去实现，渐渐地也得到了保研的导师的认可。孙教授前天刚刚发来微信，答应他不论是否顺利毕业，都会把最新的社会学研究课题交给他去完成。
没有她和这群沙雕室友的帮助，他绝对不可能走到今天。
所以，他希望她开发的AI也能见证自己最后一刻的成长。
建筑学院，教学办公室。
这不是他第一次踏入这个房间，回头一看，竟然颇有些物是人非的感触。办公桌还是那张办公桌，测试仪还是那台测试仪，泡面头女助管还是那个泡面头女助管，可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在他忐忑不安的注视下，一枚新的A4纸从打印机另一头冒了出来。
“咳嗯、恭喜你，薛同学！本次你的情商评分成绩为100分，你可以作为优秀毕业生接受校长的亲自授证仪式了！有道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地冻三尺自开缝，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勤学功深心似镜，苦练日久手出灵。看我说得没错吧？”
泡面头女助管在天使光环下笑得格外真诚。
出口成章，张口就来。这都是因为女助管发自内心的喜悦。说实话，看着这倒霉孩子跑来跑去努力提高测试分数的样子，她仿佛也受到了感召，觉得生活不热血起来就太可惜了。看看他！当初离及格线都遥不可及的傻孩子，如今居然能满分毕业！
连电影都不敢这么编！
作为证明，薛霸本人都露出了无法相信的表情。
“……您……确定？100分？不可能吧？”
他目瞪口呆的样子让萧溯月觉得很好笑，随手拿起相机就拍一张。
待会儿可以传个微博！
助管耐心解释道：“不，你没有听错，你在正式测试里的成绩是81分，但加上恋爱满三个月的20分加分标准，最终成绩是101分，由于本测试实行百分制，所以按最高分100分计算。”
“哦……原来如此……不是！我居然能拿101分？！”
这制度他倒很熟。
在诸多力学课及微积分课里，他都是拿满分的那个人，别人拿99分或许是因为能考99分，而他拿满分纯粹是因为试卷只有100分。但这设定发生在情商测试上……
他先是一愣，随后眼眶有点莫名湿润。
喂，学霸，你不能哭，在萧溯月面前，你怎么能流眼泪？
可是……
“哦，对了，我上次查分数的时候也是一百分！”
萧溯月猛然想起什么似的掏出了手机。
对此，薛霸适当地表示了惊讶，“嗯？……不会吧？都这么高的吗？”
他一吃惊就会习惯性地做出抬眼睛的动作。
萧溯月严肃地点了点头。
“是真的，好像大家的成绩都挺高的。学校说诸多学生抱怨测试太难，他们就优化了评分系统，所以平均分往上提高了20分左右，我本来是80多，现在就是满分了。”
为了严谨起见，她给他展示了那张分析分数变化的统计图表，严重刺痛了薛霸的双眼。
搞了半天，他见证的不是自己的人生跨越……而是算法标准的让步式迭代……所以按照他本来的测试结果，还是没提升几分是吗……
他忽然产生了惨烈的挫败感。
“81分……倒退20分……也就是将将及格而已啊……”
“哈哈哈！是啊！有时候我真想不明白，科技到底是在帮助我们的生活、还是在操纵我们的生活。”她在不经意间说出了句哲学家一样的话，“啊、甄乐雨发布了版本更新公告，说要下架app调整一段时间。肯定是为了应对新的情商算法吧？她的反应速度也真快……”
萧溯月还在感慨着AI与人类情感的复杂话题，但薛霸的思绪已经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他怅然若失地望着自己的手机屏幕，点开那个熟悉的图标。
果然打不开了。只有一个待机界面。
“……不过也没关系，可能这就是乐雨想教给我的东西呢？”
他自言自语地挤出一个似是而非的微笑，将它装回口袋里。和马克笔一起。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下次见，脱脱。”
在手机屏幕的正中央，那小红点依旧不慌不忙地闪烁着，机械、有序、且无忧无虑。
几个月后。
金秋十月正是T大园子里最热闹的时节，甄乐雨剪了一头清爽的短发，踩着自行车从满地落叶之上哼着小曲飞驰而过。路过建筑馆时，她望见门口张贴着一张巨大的彩色海报：
2021Ruido大学生游戏制作大赛决赛。
她两眼一亮，迅速停车锁车，走进了这栋略显老旧的灰色建筑。
果然，在门厅她就找到了曾是自己实验样本的男生。
“好久不见呀，学霸，最近顺利吗？”
甄乐雨戏剧性的声线让薛霸条件反射般地回过头。今日的他非同寻常，穿着问赵睿借来的高级西装，一双皮鞋擦得铮亮，眼镜也特意换成了隐形，甚至还出于礼貌喷了少量洋甘菊味儿的香水，但整个人的风格都和这套“社会白领”的打扮格格不入，显得有点好笑。
不对，不是有点，是特别！
“你笑什么？”
“……没啥，觉得你衣品不错。”甄乐雨笑嘻嘻地吹捧了一番，“是不是过得很开心？”
“你觉得我过得怎样？还是说没APP监控你就看不出来？”仿佛是在缓解紧张，薛霸反向打趣她道，“离评审开始还有一会儿，要喝咖啡吗？”
“好啊，我要热牛奶。”
“你是小孩儿吗。”
“我才想说呢，你明明是学建筑的，居然如此不重视养生，真不怕猝死？”
“哦。”
在他操作咖啡机的同时，甄乐雨往熟悉的咖啡机旁一坐，呵，挺好，今天又赶上故障维修，负责检查的工作人员看到薛霸打扮得人模狗样的，居然也鬼使神差地把试验用的咖啡送给了他。目送这位大姐远去以后，薛霸有些受宠若惊地品尝了一口那杯咖啡。
“好苦……这是零糖啊。”
“毕竟是测试用的嘛。”
“早知道就不接受了。”
“哎，学霸，听说你暑假带萧溯月回家了？有没有发生什么好玩的事，说出来让我品品。”
甄乐雨的八卦之魂突然燃烧。然而话题进行至此，薛霸却神色陡然一变，好像回忆起了某种了不得的东西。
……
“这不太对。”
他记得当时，坐在茶几边的萧溯月一搁筷子、挺直腰背，从沙发上“腾”地站了起来，看得四周薛家的一众亲朋好友面面相觑。
当时团聚的家人数量多，一桌坐不下，于是大男人们就都围在正桌边喝酒吃肉，女人们自动来到客厅的小茶几边夹点小菜吃吃米饭、偶尔帮他们添茶倒酒，这情景，让萧溯月心中诞生了一丝抗争的渴望。
“怎么了？溯月？”薛母似乎有点不高兴。
“嗯……我不知该不该说。”
“那就说呀！”
“是这样的，家族里的男性与女性不得同桌吃饭，这是封建社会残留下来的陋习，是对女性的差别对待，是完全的歧视。我理解各位对传统的保护，也尊重阿姨带头让出大桌的谦逊，但再怎么说也没必要将割裂平等的习惯灌输给下一代，这也是为了对中华文化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实现民族的伟大复兴。”
不愧是文科生，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隔壁桌的薛霸听闻此言，也并不惊讶，只是自觉地站起身让出了位置。
“溯月，我同意你的看法。要不就从我们做起吧，你来这边陪我爸说说话，我去那边给舅妈他们敬个酒。”
“可以！”
“打住——”
在他们互换位置之前，薛母板着脸喝止住了她。
“——莫急。溯月呀，你还有什么别的看法，都说出来，我洗耳恭听。”
薛母的语气看似和善、实则愠怒其中，薛霸感到一阵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