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将水碧温柔地笑道，“你就是红？我听溪风说起过你。”
“是吗。”红心不在焉地回答。
她根本无心于这里的对答。自从洪水泛滥后，她心情糟透了。本来打算撒手不理，可是……看到洪水顷刻间漫布大地，她的心陡然一颤。
神州大陆的子民……都是女娲造的人类吧。
静女不惜一切去庇护的人，现在深陷洪涝之中。
飘浮在空中，眼见着一座奇怪的城漂浮在水面，她还以为神界到这种地步还不罢手，正准备……
许是看出了红的冷漠，溪风对水碧摇摇头，转头笑着看着红，“之前的动静，是你和女娲族……？”
“……是啊，两个不自量力的傻瓜，以为封印了水灵神，便可以拯救苍生，岂料天意难违。”红右手握紧了天蛇杖，狠狠地重复着最后四个字，“天·意·难·违！”
她咬牙切齿的神情和身边蠢蠢欲动的煞气，透露出她真正的心情。
“……如今洪水肆虐，这座浮城或许还能救些人。你愿意帮忙吗？”溪风也不再追问，轻叹口气，转了话题。
红眉梢一挑，放声大笑，唇边染上嗜血的味道，“哈，当然！一切能和天对着干的事情，我都乐意帮忙！”
溪风皱了皱眉，“这座城漂浮需要法力支持，我和水碧出去救人，此处就拜托你。”
“没问题。”红一口应下，走到溪风现下站着的法阵内，天蛇杖往地面一顿，直接接过了浮城的控制权。
水碧本想说什么，被溪风以眼神阻止，两人随即消失。
水碧忧心地回头看着，“真的没问题吗？她似乎心情波动很大？”
“是啊……多少年没有见到她戾气爆发的情形了……这样毫不控制，此次牺牲的女娲族人，必定是她的朋友。”溪风依旧皱着眉，“上次你在那个村边感觉到的灵气……和这次爆发的灵气，一致吗？”
水碧沉声点头，“不会错。但是，那里还有着另一个较弱的灵气……难道也是女娲族的后裔？”
“红知道吧……不过，看来她根本不在意。”溪风长叹一口气，“真可惜。我还以为她可以潜心修仙，以她的资质，原可以脱离鬼道……”
“各人所求原本不同，她既作出选择，你担心也是无用了。”水碧笑着拍拍溪风的肩膀，“分头救人吧。”
一个月后。
溪风水碧已经不再外出救人——因为外面已经没有可救的人了。
红当即告辞。
溪风没有挽留，只不放心地问了一句，“你不会要去鬼界大闹吧？”
红愣了会儿，扬眉笑道，“怎么？我在溪风心里就是这种形象？”
“我觉得很有可能。”溪风不理会红的打趣，面色严肃地回答。
红沉默片刻，神情晦暗，“倘若我有二位一般的法力，早就去闯了。不过，现在这点能耐，即便去了，又能如何？除了自投罗网，还能有何建树？”
“你果然有这样的打算。”溪风倒吸一口冷气，“别冲动，鬼界情况特殊，魔界也不便插手。”
“我本没想过借用其他人的力量！哼，有朝一日，我法力强盛……必定要让神界知道，天意不需任何人代行！哼……天规，待他们为了违反天纲遭谴时，才真叫人开心！”红冷冷地瞥了溪风一眼，血红色的双眸满是杀气，“溪风，你既已离开魔界，便别再管这些事了。”
红闭上眼睛摇摇头，再度睁开眼时，恢复了平静，深深地看了看溪风和水碧，她不禁叹了口气。
“你们多保重，神界的追兵不好应付。溪风，魔界对你的出走，没有什么反应。还有……你当时把令牌留给我，是什么意思？”
溪风扬起嘴角，温和地笑着说，“我以为你会用得上。”
“是啊……”红拿出那方令牌，指着上面的篆字，一字一顿地说，“真·是·让·您·费·心·了！”
“你要去哪里？”溪风尴尬地笑了笑，干脆地换了话题。
“回魔界去。”红收起令牌，说完后，不由得愣住了，“回？呵呵呵，没想到……我居然早就这样界定自己了……”
红自嘲地笑笑，右手翻手取出千凝魔艮。
“红！”溪风伸出手，根本来不及拦住红，就看着她使用千凝魔艮消失了。
“溪风，那是魔界高等魔族才能炼制的魔具吧？”水碧有些惊讶，“她怎会有？”
溪风苦笑一声，“你看到之前的令牌吗？那是魔将军的令牌。她在魔界……地位可不低。”
“鬼居然是魔界将军？”水碧眨巴眨巴眼睛，“你们魔界怎么回事？”
“是啊……我也没想到，令牌居然承认了她。”溪风一手抚额，“真是乱了。”
“她和女娲族是朋友，就已经很奇怪了。”水碧侧着头，仍然是惊讶的样子。
魔界。
红毫不客气地踹开了飞绝铸造堂的大门，“飞绝，我要向你学习铸造兵器的方法！”
飞绝依旧循规蹈矩地捶打着兵器，对于红这样突然的到来，他似乎完全不惊讶，就像早知道这些会发生一般。
“你回来啦？过来看吧。以前让你在旁边看，不是还不愿意？”飞绝语带嘲弄，却没有丝毫恶意和疏离，仿佛红只是外出片刻归家一般，语调自然得让人感觉到怪异。
“怎么？是不是还需要叩头拜师？”红飞到飞绝旁边，右手一挥，逼开了围绕过来的火焰。
飞绝动作一顿，眯起眼睛看着红，“哎？果然出去一趟，变了不少啊。”
红知道飞绝说的是什么，直接抬起左手，晃了晃手腕的镇魂铃。
“你以前说的没错，我的确……五灵属水。”
“这可是神界之物，谁这么大方？”飞绝举起手中的锤子，咣的一声，狠狠落下，神情有几分变化，在火焰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明显。
“九天玄女。”红顿了会儿才开口，“飞绝，告诉我吧，你知道的，关于红摄初和女娲的事情……上古众神和红摄初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红撇过了头，牙齿磕着下唇，双手垂在身侧。
飞绝根本没有看向身边的人，仍然锤打着手中的剑胚，在轰轰的声响中，传出他懒洋洋的声音。
“我知道的，不比你多。你真想知道的话，就去问重楼。这些事情，历代魔尊都会知道。”
“那你怎么会知道？”红有些不悦，眉心皱起，不满飞绝这样推诿的态度。
“上代魔尊大人喝醉酒，偶然说起来的。我也没放在心上，若不是你提起，估计我也就忘了。红，现在知道了红家的消息，你反倒不开心了。”飞绝将剑胚和锤子一起扔进了熔炉，猛地抬起头，直视着红。
“别想那么多，不好吗？你就是你，不需要顾及太多的事情。”
红被这样凝重的眼神一震，心中微颤，不知是什么滋味，一时间只顾着转头避开他的视线。
半晌，红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不巧的是……我做不到！红红这个名字，就是为了负担起红家的一切。叠字重音，末代之名……在静女牺牲后……我忽然想起了一些事情，一些看过的典籍……飞绝，谢谢，可是，我不能后退。”
“因为，红家只有我了。”红的语调低沉，带着些微的颤音。
飞绝看到红微微耸动的肩膀，几乎以为会看到她的泪水，但是，没有。
红转过头时，笑得恣意而张扬，“我可是，红家的红。有些事情，只有我能够完成——舍我其谁？”
五百年后。
魔界。
某座宫殿外，红漆大门紧闭。
清脆的击打声不断传出，从门外就可以感觉到火焰的热力。
飞绝不禁抚额，“这家伙……又开始不眠不休地铸剑了。”
他推门而入，飒的一声，几支箭就射过来。
“喂，这次能成功吗？”飞绝轻松地拨开了箭枝，笑着问忙碌中的人。
“少罗嗦！本姑娘一定可以铸成一柄超过你的剑！”红衣少女头也不抬，直接吼了回去。
“呵。”飞绝掩嘴偷笑，实在怪不了他，而是这句话，红已经说过不下百次。
“死心吧，你属性为水也好，为火也好，都不适合铸剑。有今日成就，已经很不错了，想超过我，还是别作白日梦。”飞绝中肯地说着，得到的回应则是……
“冰棱！”红右手依然握锤击打着手中的金属，瞥了飞绝一眼，地面迅速升起几道冰柱，相互交错，将飞绝困在中央。
“少废话！惹恼了本姑娘，劈死你！”红不耐烦地瞪了飞绝一眼，满肚子怨气。可恶，她辛苦锻炼这么多年，就为了一个属性问题，怎样也不能将铸造兵器练到极致。她恨死火了！
“哟，红将军，看来最近脾气上涨啊。”飞绝丝毫不恼，一道三昧真火融化了冰棱，笑眯眯地抱起双臂，“这些年法力进步倒是快，可惜你天生属水，奈何奈何啊……”
红手下一错，不慎将剑胚从中间击断了，心中怒火顿起，左手一掷，红彤彤的断剑飞向飞绝。
“我迟早把你打得不能废话！”红眉梢上挑，右手的锤子扔进炉中，举起手臂指着天空，旋即划个半圆向下，“天雷空破！”
紫色雷光聚集，劈向飞绝。
飞绝这才微微变了脸色，向旁边一跃，左手前推，“炼狱火海！”
熊熊火焰顺着地面迅速蔓延开，雷光触到火焰后减弱了光泽，几下忽闪后消失。
红愤愤地跺着地面，走到飞绝面前，一脸不悦。
“哼，这次我又失败了，你尽管笑吧。”红撇过头，做出毫不在意的样子。
飞绝忍了会儿，终究憋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好了，我又不是来笑话你的。对了，你雷系法术控制已经和属性转换后，相差无几了。”飞绝正了正脸色，“听说西南部的被你搅得一团糟。”
红脸颊泛红，抿抿唇才说，“我……又不是故意的。谁知道他们越来越不耐打，而且我不是收手了嘛。”
“你收手了？”飞绝不禁觉得好笑，“那怎么会遍地焦尸残骸，地面都开裂了。”
红支吾了片刻才糯糯地开口，“横竖那里没死绝。不和你说了，我要走了。”
“这次要走多久？”飞绝无所谓地换了个站姿，懒洋洋地看着红，“你知道，现在整个魔界，处理事务最快的就是你了，要是时间长点，估计魔尊要去抓人。”
红的额头上青筋一蹦，“我知道啦！切，本姑娘明明就还没入魔呢！天天使唤人，上次又把我打得重伤，几个月不能动，等到我修满两千年，非得让他尝尝地煞八卦大阵的厉害！哼！”
飞绝不禁望天，“喂，是你主动去挑战的吧？”
“那他有必要下死手吗？！要不是有水灵珠和镇魂铃，我就真得魂飞魄散了！”红抬眼一瞪，立刻让飞绝消音。
“……飞绝，你还记得踪灭吗？”红沉默了片刻，视线有些游移。
“记得。琼华的开山始祖，当初你被他封在壶中。怎么了？”飞绝说到这里，才有些疑惑，“你突然提起他，到底怎么回事？”
红一手托着下巴，无奈地耸肩，“他给了我冰心诀，所以，我欠他一个人情。”
“原来如此。你要去琼华？”飞绝心念一转，以他对眼前这家伙思维模式的了解，肯定是为了报恩了。
“他当时说……二十三代掌门继任，或者更早也可以。我算着日子，应该差不多了吧？琼华开派到今日，总有六百多年了。”红扳着手指，长叹口气，“虽然，我根本不想到全是修道人的地方去。不过，答应了就是答应了，所以，我要走了。”
“依你现在法力，那些道士能奈何的了你？”飞绝怀疑地看着红，上下打量几圈后，他才摇头晃脑地说，“只怕是‘厉鬼现人间，四处闹事，终被正义之士所擒’。”
“擒你个头！”红抬手一个暴栗，故意龇牙，“我才没那么傻，故意去惹事。”
“是吗？不知道是谁出去一次，就被蜀山掌门围追堵截了九个多月。”飞绝以惊讶的口吻继续说，“听说是个不知死活的小鬼要抢夺蜀山的镇妖剑啊！”
“那明明就是飞蓬的剑！重楼大人曾经下令让我们寻找！”红差点便要拍案而起，她深吸一口气，把心头火给压下去，以凉凉的口气说，“说起来，也不知道是谁，几百年了，连自己大哥都找不到啊。哦，不是找不到，上次也不知道是谁，被神将给揍回来了。那满脸的青紫，我当时可真是惊讶。”
“还不是你告诉水碧，说我是谄媚的小人，想抓自己大哥立功！”飞绝翻了个白眼，青筋直蹦。
“总之我们扯平了。”红双手一摊，笑嘻嘻地说，“一报还一报，谁也不欠谁。”
“我真为琼华派担心，这么一个居心叵测的厉鬼，混进去还不知道要造成多大的破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