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讲起少年事，意气风发，怒马鲜衣，烂醉花间，恣意人生。偶尔也说说汲斯年等人的糗事，惹得武照好奇不已，连连追问。
“柳文清少时真这般有趣？”武照惊奇问道，一点也看不出来，分明是个清秀斯文的主，难不成被汲斯年教坏？
陈师喜滋滋点头，随即惆怅失落。“确实是他，随年龄增长，渐渐地懂得世故后，很少再有如此纯粹的快乐。”
特别是当他们决意要赴这一场盘根错节江湖约时，更加学会掩藏自己，久而久之，面具下最真实的自己，已经不记得了。
他一直觉得很对不起他们，所以一旦提出要求从不拒绝。
要不是因为他，一个少年公子，清秀绝丽，斯文有趣；一个少年成名，威驰江湖，富可敌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至如今，依旧是思无邪。
知我者，谓我心忧。正是不忍他独自扛起生活重担，复仇大计，他们决然不可能妥协到仰人鼻息这个地步。还会是恣意江湖的自由人。
武照见他惆怅，心也跟着凉透了。轻轻地牵着他的手，红唇相送，温柔备至。
岁月可以老，但心态不能老呀。她的笑意难得有些许腼腆意，他像是发现了新世界，好奇地观望，直到她忍不住娇嗔，似怒非怒才善罢甘休。
半晌，她调侃道：“我这前平后平的身材你也下得了手？”
陈师搂住她纤细的腰肢，缠绵应答：“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武照不禁乐道：“得了便宜还卖乖。”
陈师不语，双目迷离。
深夜，月色明媚落在窗台上，她脸颊晕红，屋内酒香浓郁。陈师半醉不醉，倚在她身侧不肯放手，有人相伴，比独酌的惆怅更让人眷恋。
武照斟满一杯酒递与陈师，看着他一饮而尽，去年梨花酒，今年翡翠杯。
往复几回，把他灌得差点不省人事。发觉她有此念头，陈师顿时不依了，直接打横抱起，轻拢被褥，暗中牢牢牵紧她的手。
回想当年，背着她落下滚烫泪珠，“对不起，我没有好好保护你。”
他的声音深沉，充满内疚。
“要是我能再强大一点，就不会这样了。对不起，是我不够好。”
他咬着紧握的拳头，不肯让自己哭出声，却抽噎哽咽，泪水肆意横流，湿了鸳鸯枕套。
每每提及此事，她也不好受，可那又能怎样呢？时光不可倒流，唯有尽力往前走，不负最终所想。
后悔得无处宣泄时，她总会拿无数大道理安慰自己，是要付出代价的。可人并非靠理智生活，难免有感性时，强大如陈师，也禁不住在深夜为儿女情长几度落泪。
枕他结实胸膛，听见狂热跳动的心，唯有在彼此面前，才能卸下所有防备，安心做自己。
这样的生活，她并非不向往。只是想在她还有能力控制自己的情感不喷薄而出时，尽快解决此事。
男人为爱疯狂的时候，比女人可怕多了。
夙飞尘的奏折已在路上，只要再等等就好。
“这个等，还要等多久？”千金埋骨时吗？他心里没底，像一片荒芜，不知何处是方向，何处是尽头。
此问无解。虽然她一再设想，一再盘算，终究禁不住一句质问，她心里同样很没底。可当初是她执意要如此，错的人是她。
一阵沉默。
陈师伸手拂去泪珠，哽咽道：“别哭了。”
好不容易建造的梦境被无情戳破，他也很难受，可如若不如此，她怎肯跟他走。倔强的性子难以说动，是去是留，他不能在让她做主了。
置死地而后生。
“要不我们远走高飞吧，再不管这些俗事，去往江南水乡居住如何？”
闷在心里月余的话终于说出口，像一块大石终于放下。随即忐忑不安，能猜到结果，他不想要的回答。
陈师被这些折磨将近十五年，封浩歌离开的那天，他就很希望带武照远走高飞，远离世俗红尘，过上想要的日子。可武照很清醒，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他再难忍受，也得度过这几年。答应夙飞尘的还没做到，许许多多的人还没有着落。她不能这么自私，把他们牵连进来后弃之不顾。
更何况天下之大，莫非皇土。她盟主的身份，与这也脱不了干系。
半晌，武照嘶哑道：“我不想让你背负骂名，不想让你逃亡一生。”
陈师哪里肯答应，好容易才说出口，自然不肯放过这个说动的机会，慌忙表态。“我不要这虚名，有你陪伴，够了。”
“别傻了，我们……”武照哽咽着，痛苦，“回不去了。”
陈师掰过她的身体，真挚诚恳，眼里闪着坚定的火光，他执着地想让她离开。“你相信我，我们可以的。”
几番犹豫后，武照忽地想起陈师方才说的曾经，惊醒。“其他人呢？你要让他们一起走吗？这不现实。”
“难道也要让他们逃亡吗？”位置越高，责任越大。武照算是深刻体会到了这其中的心酸，“陈师，我们这条命，不只是自己的。争权夺利，活下去，也不全是为了我们自己。”
陈师沉默了，很久。有些时候，小照冷酷得让他心凉，明知她是对的，可心中不甘，种子不知在什么时候慢慢地长成参天大树，盘根错节，无法忽视。
就在武照快睡着时，他才喃喃道：“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我的错，如果早些发现归属，会有另一个结局。”
武照迷蒙至极，听他这样说，努力睁开眼睛，曼声道：“只要是你，就不算迟。”
“我也很爱你，我愿为你付出一切。”
辗转难眠。陈师闭上双眼，脑海里全是近年发生的点点滴滴，一幕一幕，悲欢离合。他觉得真的够了，有此等经历，足以笑忆平生。
他的翻腾搅得武照也不得安宁，她温和地搂过他的双肩，带着沉沉疲倦道：“睡吧，睡着了，明天就会忘了。”
你休想我会忘记。陈师看她睡容安宁姣好，唇边荡起幸福微笑，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除了死亡，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
“凌儿，陈公子在情丝房吗？”小莓悄悄溜到伫霞回廊，见几人都在赏雪，便愈发大胆，“可有什么动静？”
凌儿递给她一个暖手捂，没好气地翻白眼，“这种时候去偷听是不道德的，好好看顾，以免李霜河忽然进来。”
小莓嘟嘴，不禁想问我们什么时候注意过尊卑道德了？不过看到众人一致认同凌儿的想法，她也咽下到嘴边的话，有一搭没一搭地跟着附和，笑谈风花雪月。
岁月难得静好，后宫一片祥和之意。
陈公子陪伴在侧，娘娘消停许多，至少不会想着法子折腾她们以消磨时间。
“不知小草现在如何。”小莓单手托腮凝望星辰灿烂，轻轻浅浅的笑容。
“或许，是被秦锦程强娶回家了吧。”
众人窃笑，但愿有情人终成眷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