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灵异事件”之后，池屿第二天有来问沈衍：“你昨晚几点睡的啊？”
池屿一边在记上节课的笔记，一边说：“九点半。”
“你胡说！”池屿说，“我昨天半夜都看见你了。”
“那是你看错了。”沈衍继续写着，不以为意地淡淡答道。
“绝对不会，小爷我视力好着呢！而且你的身影我化成灰都能认出来。”池屿肯定道，“那肯定是你。”
沈衍看她一副要逼他承认的样子，于是将手中的笔顿了顿，终于将头转了过来，很认真地问：“你很关注我？”
沈衍一双完全遗传了他妈妈，都被喊成是狐媚子的眼睛。长且圆，眼尾上扬微带一点弯，瞳仁像是泡在水里一般，水润且亮。微微一定神就好像在深情地看着你。
池屿愣了愣，被盯着脸上一热：“不是！我怎么会很关注你！你别胡说！”
“噢。”沈衍低下头继续写着，脸上却带了些轻微的笑意。
过了一会，红晕褪去的池屿才反应过来被沈衍这小子耍了。但是上课铃声已经响了，数学老师在讲台上口若悬河，池屿愤愤地撕下来一块废纸，抬笔写道：“所以昨天真的是你对不对！你大半夜地不睡觉，蹲那装什么蘑菇！我还以为撞鬼了，搞得我开心死了。”
池屿狠狠地推过去，沈衍打开之后看了一眼，神色平静。台上的数学老师是个上了年纪的老爷爷，讲课激昂但是也无趣得很，最喜欢点人回答问题，老了还喜欢在课堂上搞民主自由。池屿没认真听，爷爷在台上问：“谁愿意上台解一下方程呢？有没有毛遂自荐的？”
这种事情向来轮不到池屿，也没有人会考虑到池屿。池屿这时抓着笔，瞪着沈衍，等着他的回复。还没有等到就看见沈衍将手一举，平静又理所当然地说了：“老师，池屿说她想试试。”
教室里面立马传来一阵喧闹声，爷爷在台上推推眼镜，笑得眼角纹都皱起来，连忙说道：“池屿啊？来来来，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你这么积极呢，上来试试吧！”
池屿在下面慌忙摇手，一张脸慌得红了一片。王纪元和胖头都回过头来看，甚至开始起哄般给池屿鼓掌——谁不知道池屿是个数学吊车尾啊。这勇气，这胆量，这挑战，刚刚班上数学第一都不敢说话，没想到池屿还在这谦虚起来了，要沈衍来帮她主动。
这么一起哄，老师也随着学生们笑眯眯地鼓起来了掌，搞得池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迎着脸皮上去了，走之前还狠狠地瞪了沈衍一眼，只见他神色如常，非常淡定地望向池屿。甚至还随着大流一起鼓了鼓掌。
池屿真是气得要炸了，又瞪了他一眼，却没有想到，沈衍将刚刚那张纸条放在她手边。池屿**得他脑子有点神经，都什么时候才给回复，那还说个屁呢。于是理都没有理，白了一眼直接站起身来，往讲台上走去了。
走之前好像依稀听见沈衍说了一句：“这题不难。”
真是没把池屿气得个半死。果不其然，当然是没有写出来，虽然还被数学老师鼓励了这般勇气很值得学习。下台之后池屿就直接将自己的桌子将沈衍的桌子拉开一大截，以示对他的愤怒。
两人陷入冷战状态，本来沈衍就是个不爱讲话的主，班上也没有什么聊得来的人。池屿这么一吵架，他就彻底没有了交流的机会，除了作为课代表催作业。池屿也是个傲气的主，说不理就不理，宁愿去抄王纪元鬼画符一样的作业都不抄沈衍的作业，虽然有时候会不经意地喊出来沈衍，借我看看。但是当沈衍将那作业递到池屿的面前的时候，又被她哼哼唧唧地拍开了。
沈衍倒还是往常的样子，就是池屿像个气饱饱的老虎幼崽。两人之间弥漫着别扭劲全班都察觉到了，就连邱月容都来问池屿怎么还没有和沈衍和好。池屿大吃一惊，问是谁告诉她的，她说是和班主任肖老师告诉她的。接着劝她又不是沈衍故意的，人小男孩一时皮了嘛。而且还是你先跟他上课传纸条的。你不说他作业抄得特别好，字写得清晰又漂亮吗，不为这口气也为之后想想嘛。
池屿于是就傲娇又别扭地扭过头去说：“干嘛你也来为他求情？他可是在课堂上让我出了好大的丑！”
邱月容笑脸盈盈地看着池屿：“你知道的，那小子不是已经明里暗里的给你示过好了吗？”昨天特意调着邱月容上下班交替段来送艾叶团，而家里谁又不知道只有池屿爱吃这种黏乎乎的东西。
池屿不承认，邱月容就促狭地笑着看她：“我看这个沈衍是个蛮好的小伙，多少交个朋友。老打打杀杀的也不太好你说是不，”说完之后邱月容抬头看了一眼前方那个熟悉的位置，笑意更盛，“而且我想前面有人等着和你道歉。”
池屿这才一愣，没反应过来就在之前的树下看见那团熟悉的影子。那人听见声音站了起来，池屿侧过头哼了一声，明显是不想搭理。邱月容倒是不理会池屿的别扭，走上前去，和沈衍问了一声好。
“邱阿姨好，”沈衍顿了顿，“我…在这里等你们。”
“池屿在后面。”邱月容心下了解大半，捂着嘴指了指后面，低声说，“她脾气快消了，就是为了一口气，骄傲着呢。她要是为难你，就别搭理，过几天自己想开了就好了。”
沈衍淡淡笑了笑，都好几天过去了，也没有见她脾气消了。
说完，邱月容就往前走了，边走边说：“池屿，我先走了，你们同学之间慢慢聊啊——”
池屿一听，慌了神，又莫名其妙地害羞起来，着急喊起来：“欸！我……”
然后就看见邱月容越走越远了，池屿就只好看向旁边的沈衍，抑制不住自己想要瞪他的表情。虽然心里气消了大半，但是面子上还要讲点形式。于是就假装恶狠狠地说：“干嘛？看什么看？还说这影子不是你，赶明都在这里等我了，当初还硬是不说。”说完之后就气滚滚地看叶子看云看天就是不看沈衍的漂亮眼睛。
沈衍倒是弯了嘴角，看着池屿这一副装凶的样子，想起来在家中酣睡的母亲，她的假装像是一种喜怒无常的血腥游戏。让他无法适从，但是面前这个女孩的心思却是那么的好猜，也那么清澈且善良——在明明受了那么多伤害的情况下。
“是我，”沈衍正色道，“是我让你不开心了，是我不对，是我不好。”
沈衍朝池屿向前走了一步，继续说道：“小屿，对不起。”
班上的女孩子们都喜欢看《还珠格格》，有人喜欢五阿哥，有人喜欢尔康，有人喜欢皇阿玛。但是池屿最喜欢小燕子，小燕子敢爱敢恨，明明说话直白得不行，但是却又是那么动人。她说：“我只有一点点坏，小小的坏而已。最近我连柿子都没有偷，上次我经过好大一个橘子林。我好想偷几个，一想到你不喜欢，我连一个都没有偷。”
池屿觉得自己也只有一点点坏而已，可是总有人说她就是这样的人。她曾经是个娇气公主，就连轻轻擦过她都会说一句对不起，但是现在一一不见了，除了那些被强逼着用道歉来解释自己的暴力，其余全部都消散。
沈衍看上去就是个沉默寡言，无趣透顶，按部就班的好好学生，但是他却当着池屿面上说——像五阿哥一样的话，是我不对，是我不好，是我让你不开心了。照顾她脆弱的自尊心，体谅她仅存的敏感心，说是我让你不开心了。
池屿一时间有点面热，还要佯装意思：“知道错了就好，”池屿接着装，“至于我原不原谅，就看你明天的表现。”
沈衍就笑了起来，低着头像是不忍再看。抬起头来就看见池屿凶巴巴的眼神：“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沈衍没有继续搭话，将手中一个一直攥着的纸条拿出来，放在池屿的手心里面。
池屿接过来，想这是什么东西？那张皱巴巴的纸条被叠得整整齐齐，棱角对棱角，边线对边线。池屿打开来看，上面还写着她当初在课堂上写的歪歪扭扭的话，这熟悉的笔迹下面是一列列的工整数学列式。池屿看了看，意识到这是当时在课上她上台写的那道题。
池屿的心一时就漂浮了起来，她瞪圆了眼睛，偏头看着沈衍。这是在干什么。
沈衍倒是诚实：“我当时给你写了答案，不过你没有要。”
池屿回想了一下，她当时的确是直接把纸条甩开了。
那这么说，沈衍当时就是个恶作剧？没想到他还有这么孩子气的时候？
池屿于是抬起头又探究地看了他一眼，这人的确是有点意思…是把自己当成好朋友了吗？
之后沈衍什么都没有解释了，倒又是很真诚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这下搞得池屿都有点不好意思，皱着眉问他：“你当时为什么要那么干啊？”
沈衍顿了顿，思索了半晌，其实当日的心情已经无法追溯，池屿是个表情丰富的人。对很多小事情都会有自己清晰的表情感知，她会大笑、会皱眉、会生气、会皱起鼻子表示不开心，他却不一样，总是静静的，不知道该对世界作出什么样子的表情，认识池屿让他意识到原来人还可以有这么多表情，会有那么多可供表达的感情。
沈衍很好奇，也很羡慕，所以他想要多看一点，看看她恼羞成怒的样子，看看她恶狠狠的样子，她皱着眉毛警告人的样子。于是他就这么鬼使神差地干了，然后她顺理成章地生气了。
【作者题外话】：大家就当沈衍其实就是个熊孩子吧【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