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面很多都是本地人，还有不少人春节也需要工作。卖糯米糍的奶奶一个人过节，邱月容让池屿特意送了一些东西给奶奶。池屿她们在本市没有亲戚，就算有也不愿再见她们了。胖头的爸妈卖猪肉过春节正是生意好的时候，王纪元他们家卖杂货，而且又是本地人，于是院子里面家家都挂起来了红灯笼，图个好兆头。
除夕当天，沈衍家还是黑黝黝地，毫无人气的样子。大家伙也没有看见沈衍和他妈出来房间，正当大家都有点慌张正准备敲门看看情况的时候。院子门口又出现了当初那几辆带着昂贵圈圈的黑色小轿车。
有人从车上下来拎着一个公文包，院子里面都瞠目结舌地看着她们这一行头昂贵气派的样子。池屿吊着根冰激凌，隐隐觉得是找沈衍的，他知道沈衍是在家的，前几天她又在沈衍房间下面望，就看见沈衍偷偷摸摸地将窗户打开了。她正准备喊他，就看见沈衍伸出手指来在唇上做了噤声的意思。池屿立马就闭了嘴，盯着沈衍看。
她以为沈衍要说点什么，但是他什么都没有说，劈头扔下来几本东西来。池屿以为是什么东西，捡起来一看发现是沈衍的寒假作业。她抬起头想要说些什么，就看见沈衍的窗户已经紧闭起来了。
这些黑衣人径直向沈衍家走去，大概过了半个小时之后，大家都听见沈衍家里面传来一声巨响——是玻璃的碎裂声音。池屿连忙往沈衍房间的窗户下面跑，等了一阵发现窗户半点没有要打开的意思，后来胖头说，那些黑西装人走的时候，前头拿着公文包那个额头流了血，衣服也乱得不行。
池屿在心里多多少少明白了些什么。
当天晚上，王纪元从家里面的杂货店里面偷了一些烟花，后来池屿妈妈给池屿一点买烟花的钱，胖头从家里抽屉里面偷拿了一些零碎散钱，几个人拼拼凑凑买了一袋子烟花。
池屿想要喊上沈衍，走到窗下发现沈衍家在一片灯光明亮，合家欢乐的氛围里面还是一片黯淡，而且因为格格不入显得更加寂寥了。池屿想了想，还是鼓着勇气拿着石头敲了敲沈衍的窗户，玻璃发出来一声脆响。池屿站在下面等，远方近处已经有鞭炮的声音，不知道沈衍在干什么，池屿想，他在一片黑暗里面吃饭了没有，沈阿姨今天还好吗，他有没有睡好吃饱穿暖和。
池屿想了很多，坐在房间里面的沈衍却头脑一片空白。他的家里所有灯都没有开，他陷落在一片黑暗里面，什么都看不清，但是借着窗外的月光能够让他看见家里面一片狼藉的轮廓。
沈艳的病好像越来越重了，今天那边来了人，让她受了好大的刺激。她将阳台的玻璃都打碎，赤着脚踩着上面，说自己要死，让她去死，如果让她签文件她就拉着沈衍去死。她的脚掌鲜血淋漓，但她好像感觉不到疼，将水瓶砸向面前的西装男子，他记得好像是爸爸身边的秘书。不知道那人看见他的伤势心里有作何感想。
他的妈妈彻底疯了，桌上的面早已经凉透了，客厅里面的玻璃碎片闪着不明觉厉的尖锐光芒。沈衍的头开始钝钝地疼，那个痛缠绵不息，像是在蚕食他的理智冷静。
沈艳已经睡在了床上，安静得好像往日一样，睫毛垂落，嘴唇苍白，她消瘦了许多。他想，她还是打了镇静剂之后最美丽，看上去多么安详又祥和。
他跪在她旁边，静静审视她美丽的脸。她真可怜，一辈子都在等待一个虚无飘渺的玩笑诺言，以为婚姻是她幸福的开始，她天真烂漫，以为一句诺言就是一生。于是她的一生就是等待从日出等到日落，像是养在房子美丽花朵，移植在一个具有养分期限的温室里面，时间过后，她就是一把枯花。风微微一吹，她就四散零落，谁还记得她心中所有的爱恨痴缠，她这个拙劣的赌徒，自作聪明地将所有筹码压在爱情两个字上面。
她真可恨，将他生下，又将他抛下。给他希望，又拉他入绝望。他何其无辜，被当成她争夺婚姻证明爱情的筹码。她倒是落子无悔，但他却是步步错步步泪。她喊他宋衍，说是他的儿子，他坚持，我叫沈衍，我没有爸爸。她尖叫着喊他闭嘴，说爸爸会接我们回去，你是他宋明义的儿子。他垂下眼睛，圆满沈艳一个虚幻的梦。
她真可笑。明明已经知道追逐已经没有意义，但是用自己的疯癫来换一个见面的机会，可是她落败了，败得一塌糊涂，甚至还要拉上他和她一起去死这个筹码。
她知不知道已经没有人会在意她的死亡了。她的回忆还固执地尘封在十几年前认为她的眼泪，她的娇嗔，她的撒娇都是一应俱全的道具。
她错了，她错得太彻底。错得人财两失，错得家人离散，错得一无所有。
而他生来就是一个错误。
接着沈衍就听见那几声熟悉的石头敲击声，他的思绪被打断。他心里明明抗拒，但是身体却不知觉作出了反应。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打开了窗户。
窗台下面的确是笑意盎然的池屿。他插空想到，为什么这个姑娘老是见到他总是一副笑意绵绵的样子。
池屿仰着头来看沈衍，二楼的距离并不是很远。他看见池屿今天换了一身漂亮的红色衣服，脖子上面围着红围巾，头上也扎了个红色丝带的橡皮筋，许是刚刚等得有些久了，笔尖上面冻得一些红。整个鲜艳的大红色印着池屿的眼睛亮晶晶，她眼睛大，水润又圆巧，沈衍就这么看着池屿的眼睛，两人都没有说话。
正好，是附近谁家开始放烟花，一团团璀璨又缤纷多彩的烟花，猛得在天空上绽开，印照在池屿的眼睛里面、落在她身上，一切都是那么恰到好处，树下面笑容太过于温柔，眼睛里融融目光里面只沉甸甸地塞满一个人。
沈衍看着池屿的眼睛明明灭灭，他的心好像也开始摇摇摆摆起来。
她的身上好像有光，满铺铺地照亮了他的眼睛。
（最后一句话借鉴了，标明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