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沉默的长老捋了捋长长的白须，道：“乞泽说得对，耽误之急是该先找回阿樊丢失的尸身。”苍老的声音，却中气十足，他顿了顿，突然走向我们，我和长胜都警惕地后退一步，他面容的严肃之色缓了几分，伸手就要触碰到陆宁宁。
长胜避开，辩护：“昨夜我看得清清楚楚，宁宁不过是不小心将樊前辈的手弄出来了，你们几个分明已经将尸身全部运回来了，至于尸身怎么丢失的，你们自己心里清楚！”
陆宁宁若是知道长胜这么维护自己，定会感动得欢天喜地。不过——
昨夜？长胜昨夜也在？还是说……还是说一直都在？
我眸子一沉，心里很不是滋味！方烨居然让长胜一直跟踪我们？难怪他上次会突然出现！可是，他说会在商楚国等我？是要到了那里才现身？还是已经去了商楚国？
“什么叫我们最清楚？！你说话注意点！”乞广争辩的大嗓门让我缓过神，如今是先解决眼下的问题才是。
族长乞承淡笑：“先生不需要这么紧张，我不过想看看陆姑娘中的什么盅。”
我不相信他，做出了阻拦的动作，乞言忙走过来，对我低声说：“族长为人大义仁慈，放心。”
思量一番，我将挡在前面的身子移开，他拿起陆宁宁的手观察一番，眸子先是一沉，而后慈祥道：“这盅是出自我们乞族，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陆姑娘的盅老衲会想办法，几位先回去休息，待老衲寻得解盅的母盅再让人送去，可好？”
我和长胜面面相觑，皆捉摸着这族长的话能否可信，乞言已经鞠躬道谢：“宁宁是乞言的朋友，还要劳烦族长操心，真是罪过。”
“你出去多年，如今回来稳重许多，我很高兴。”乞承就像是爷爷，将他扶起，笑得老怀安慰，“你先带你的朋友回去吧，待这件事解决了，再处理其他事情。”
我们回到乞言家里，乞言没提及陆宁宁的盅，倒是忙活着将他的道具拿出来。长胜很是愤怒，揪起他的衣领：“如果宁宁有个三长两短，我会让整个乞族村陪葬！”
乞言没想到他如此在意陆宁宁，先是一愣，而后平静道：“你不需要担心，族长既然那样说，很快便有人送母盅过来的。”
长胜松开他，冷冷哼了句。
眼前的长胜和从前有点不一样，浮躁的性子被沉稳替代，照顾陆宁宁更是一丝不苟。
乞言背着他的“家伙”就要出门，我拉住他：“你这是要去哪里？找乞泽吗？”我心想，乞泽那些人分别喜欢来虚的，我也去，好多个心眼。
他摇头：“族长既然这样开口了，想必已经猜到这件事的缘由，母盅今晚之前应该会送来。我是担心另一件事，方才大家一致要求吊生魂问樊叔真相，我怕……”
“！！！”我惊了惊：“你怕乞泽毁尸灭迹，把乞樊他们打得魂飞魄散？”
“是的！”他道，“一会乞蕊也会帮着我找樊他们的魂魄，乞蕊的跟我们不一样，不懂战斗型的道术，你看着她可以吗？”
我点点头，乞言才放心离开。
乞蕊纤瘦的身体背着桃木剑，一副侠肝义胆的女侠模样，我很喜欢。
一般来说，人死后，在一定时间会守在自己的尸身旁。于是，乞言先是去祠堂，我和乞蕊随后便跟上了。
所有的尸体都用草席掩着。并没有魂魄滞留，乞言很担心，又在樊叔那缺了只小腿的尸体前拜了拜：“樊叔在上，乞言多有得罪，现取您的头发作为符引，好让你尸身完整，九泉之下得以安宁。”
拜了三拜，才上前取了乞樊的发丝，做法之时，那包住符咒的黄符猛地燃烧，他大惊失色：“樊叔他们……”
乞蕊也跟着吃惊：“不好！我们赶紧去找找有没有余魂！”
我不懂这些，只好听乞言差遣，保护乞蕊。乞蕊带着我走遍了村子所有的地方，又用湘西巫术召唤巫毒娃娃，用祭品交易，帮忙找余魂。
她说，通常来说，若用符引之术，刚才那道符应当包裹着发丝变成一只符鸟。可刚才符引烧得这么猛烈，乞樊他们估计是要已经被打散了七魂六魄。
如果他们被打散魂魄不久的话，说不定七魂六魄中，有存活的。一般来说，七魂六魄分离出来，就会像是得了失魂心的人，傻愣愣的，凭借潜意识去自己生前去的地方，可是不会思考，也不晓得自己是谁，在那里做什么。
然而，直至日落夕照，我们都没找到其中的任何一丝余魂。
眼见天就要黑了，乞蕊说先回家。
我们回到家中，刚好长胜走出来说，族长派人送了母盅，给陆宁宁解了盅，还告诉他村里的留言。
这时，乞佑急匆匆从远处小路跑来，脸颊红彤彤，蔓延慌张。后面似乎跟了许多大人，来势汹汹。
乞佑还没来得及说，长胜便将他听到的消息，简单地跟我们说一声。
村里散布谣言，说乞言为了族长之位，将乞樊他们杀了陷害于乞泽，现在乞樊他们的生魂吊不上来，肯定是已经魂飞魄散，乞泽那方的人一口咬定是我们害死乞樊五人。
当真是可笑！就在今天我们才知道这死去的人是谁，叫什么名字，有什么理由杀他们，还打散他们的魂魄。
一帮村民脸上皆是愤愤不平，抄着锄头木棍往我们这里来。
陆宁宁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从低矮的门里走出来，惺忪道：“怎么一回事？不是说要把我烧死吗？”
我们回头看了她一眼，她和长胜双眼撞上，怔了一下，然后默默往屋里走去。
“……”
我拉住她：“你要去哪里？”
“长胜怎么可能来这里？”她揉了揉睡眼，又打了个哈欠：“我一定是在做梦。”
“……”
长胜突然喊了句：“你还不出来！一会真的被烧死我可不救你！”
陆宁宁顿住了，不敢回头，满脸惊讶，而我摇了摇她的肩膀：“别发呆了！”
然而，陆宁宁却还是不回头，喃喃道：“长胜不是要死了吗？怎么可能来救我？”
门槛外的长胜一把将她拽出来：“谁要你跟方烨做交易的？我准你去商楚国了吗？”
“可是……”陆宁宁泪眼模糊，却眼前一亮：“方烨真么快就帮你续命？他到底怎么做的？你让……”
话还没说完就被外面的吵闹打断了。
那些村民不敢直接动乞言的地盘，乞广领头，表面客套可语气生硬：“言左使，我们昨晚带着樊叔回来的时候还是完整的，经过你们一碰，樊叔的腿就不见了，我们怀疑……”
“所以呢？”乞蕊像个带刺的玫瑰，上前打断，并道：“说重点！”
乞广道：“今天下午，村里其他的地方都找过了，并没有找到樊叔丢失的部分，就连我叔叔的屋子也搜过，我们怀疑是你们家里藏着了。”
什么叫我们藏着？他们分明是有备而来。
“！！！”我惊得上前一步要反驳，乞言却拉住我的手臂：“这点小事，小蕊还是可以处理的。”
果然，小蕊伸手，冷笑：“搜查令呢？”
乞广眸子一沉，就好像我们蛮不讲理：“所有的人都允许搜查了，你这是要与大家为敌吗？”
乞蕊抱着双臂，笑了笑：“这么说来，是没有给搜查令咯？”她放下手，眸子一聚，凌然：“你们还把不把族规放在眼里？！没有搜查令就带着人来搅乱？！况且，我哥是左使，你们这是亵渎族规！！”
乞广身后的人开始躁动，想来是被他们利用舞动，这回才想到搜查令的事。乞广见有几个村民们已经工具扭头，转身对他们说：“这分明就是他们干的！族长是看在乞言的父亲对他有救命之恩，故意偏袒他！”
“广哥，我叫你一声广哥那是尊重你。”乞蕊哪里是吃素的，她眨巴着眼道：“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什么叫族长偏袒我哥？这是说族长是非不分？”
“乞蕊！”乞广吵不过她的伶牙俐齿，一瞬间，村民们都倒戈：“乞广，我们族长的为人，大家都晓得，当年乞族闹饥荒，族长为了让口粮食给我们，都饿出病了。上次言左使回来的时候，说，外面的人称这是胃病，经常疼得死去活来的。”
“是啊！是啊！族长是个大好人。不应该这么说。”
“我觉得，还是等族长发落了再说吧。”
“就是，要是误会了言左使可不好。左使为了乞族，经常出去冒险，这样显得太不仁道了。”
……
乞广见局势难以控制，喝道：“你们这样对得起樊叔吗？如果不是乞言从中阻挠，樊叔差一点就找到了改命脉的办法，樊叔为了我们乞族兢兢业业，死了还被奸人所害，尸身不完整，如今连魂都没了……”
这一来一回，我可见识了什么叫无中生有。乞广说话并不那么厉害，想来也是不知道樊叔是被乞泽害死的，否则今天说要吊生魂，他这样的莽夫，怎么可能丝毫不心虚？
村民们带着家伙都离开，乞广叫都叫不住，他气急败坏甩了甩袖子冷哼离开。
人走光后，乞言拿出一直握在手中的一张鸟符，道：“族长找我，乞蕊你先将樊叔的小腿找到，乞泽会让人来搜，那肯定是事先放在哪里了。你们找到后悄悄送回祠堂，晚点我们在祠堂侧门汇合，你们带齐行李，我们可能要提前去不死村了！”
“嗯！”
长胜径直地走到菜园，挖出泥土里的半只腿，一瞬间，院子里弥漫臭气，他掩着鼻子道：“昨晚是我守夜，刚好看到乞泽命人将这东西埋在这。”
“守夜？”陆宁宁疑惑，而后惊喜地将脑袋靠在他身上：“你是怕我有危险，保护我？”
长胜将她的脑袋推开，看向我道：“是保护灵溪。”
“保护我？”瞎子都看得出他更紧张柠檬，说保护我，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