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烨匆匆离去之后，方才传话的女子走进来，正是童楠，我心里暗道难怪声音那么熟悉。
童楠走近，端详了我许久，我被看得有些尴尬，很是客气地问了句：“你当真是莘莘殿下？”
这是第二次被称作殿下，我虽不能百分百肯定自己就是冥莘，但却可一百分百肯定冥莘的身份确实不普通。
我中了春魅影的那晚，子夜说过，冥莘是他唯一的妹妹。
方烨，我也不是不讲理之人，这些年，你愿意吃亏，我也让你在阴间畅通自由。可是莘莘的事，我却不能单凭阴间和尸族之间的利益来衡量。毕竟，我就她这么一个妹妹。——
子夜若是有权力让方烨在阴间畅通无阻，他们又叫我殿下，倘若没猜错的话，子夜便是冥王！
“殿下？”童楠小心翼翼又问候了句，我一个激灵，缓过神，摇头：“他们都说我是冥莘，可我也不知道，什么也想不起来。”
“童楠也是。”童楠笑起来的样子很天真，眼里完全没有了对我的反感，满是崇敬和欢喜：“童楠忘记了所有的事情，可童楠却忘不了殿下！”
童楠的模样，似乎是冥莘对她有很大的恩情，但谦卑的态度又好像是冥莘的手下。
“那么，你跟冥……嗯……你跟我是什么关系呢？”我问。
她突然跪在地上，眼里荡漾着泪花：“童楠只记得殿下的模样，只记得殿下对童楠的大恩大德生生世世都难以报答。”
我琢磨着这话的可信度，又想想冥莘的为人，总觉得这不大可能。从子夜、鬼仇、黑龙、还有我所看到的那些场景来看，冥莘脾气古怪，那机灵的眸中透露着几分狡黠，乍一看，虽像是个不经世事的小姑娘，再细看便晓得，这女子有几分市井之徒的叛逆，稍稍接触，才晓得这个长得软萌模样的丫头邪里邪气的。
大恩大德嘛……
“童楠，我觉得你应该是记错了。”
童楠却不起来，执着：“不！我不会记错的！殿下就是个好人。”
她说的是冥莘，在我还不能百分之百确认自己就是冥莘之前，我不能对号入座，便回道：“你说是就是咯~”
说着，我已起身，动作很快地穿好衣服，又随意用发带将自己的头发盘上去。
转身却见童楠还跪在那里，眼巴巴地望着我。我惊了一下：“你怎么还不起来？”
“童楠分明就在这里，可殿下却自己动手穿衣束发，是不想要童楠伺候了吗？”她执着起来，反倒像个任性的大小姐。
且不说我是不是冥莘还是一回事，她这么个语气还带点强迫，我心想，哪有人这么奴性？还逼着对方给自己伺候不成，我道：“我不需要你伺候。”
“殿下曾说过，不需要无用之人，倘若殿下不愿意被童楠伺候，那童楠就长跪不起！”她眼里的泪花一波又一波，却始终憋在里面。
我好笑地勾了勾嘴角：“那你就跪着吧。”
这世上还真有人这么奇怪，硬要逼着我给她伺候。我有手有脚，哪里需要别人伺候？
说完，我便朝门口走去，听到她还呢喃：“分明就是殿下……”
我刚打开门，在阳光下伸了个懒腰，带着笑容展望这庭院的模样，美景还未完全收入眼里。子夜便突然出现我面前，也不问候我一句，便拉上我的手腕朝门口走去。
刚出院子门，便见十来个人围着我们，打首的是方烨。从他疲惫的神情和不甘的眼神，看得出是他败了。
子夜勾起嘴角，甚是邪魅：“这世上，再强的生命也会有丢失的可能，如今莘莘回来了，你如果就这么死了，我索性就让她记不得你。”
方烨的睫毛颤了颤，他身后的人蠢蠢欲动，却因为他一个手势而没有冲过来。
见他妥协，子夜拉着我直接走过去，我被拖着大步离开，视线却一直停在方烨身上。
和他擦肩而过只是，他猛地抓住我另一边的手腕，用仅有我两能听见的声音：“等我。”
他的语气带着些紧张，就好像生怕再也见不着我，又或者我嫁给别人似的。因为他紧接着又说了句：“悦悦真的是你的孩子。”
我从没想过，方烨这么孤傲的性子，也会拿孩子来挽留一个女人，作为那个被挽留的女人，我怔了怔，脑海里又不禁想起我们那不幸的孩子。
其实，那孩子若真的会变成杀人如墨的怨尸，倒不如给悦悦当做肉身。方烨虽没有将此事告诉我，在我的角度是有些不尊重，但我也没怪罪，甚至有些感谢他。
想来，他心里也不好受。而为了让悦悦控制那孩子，牺牲也不下，如今悦悦能将身子直接变成五六岁的年纪，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我虽想跟他说这些心里话，但却因为场景不适合，便只是看着他，不语。
子夜用很不善地眼神剐了他一眼，方烨依旧没放开我的手。子夜只能将我猛地拉一下，我吃疼地眯了眯眼，方烨见状赶紧松开。
子夜拉着往前大步走，我趁他怒气冲冲并没留意我之时，发自内心地回头朝方烨露出一个微笑。
方烨先是一愣，而后那不安的表情渐渐舒展。视线恋恋不舍地随着我的身体移动，直至转角之后他再也看不到我。
子夜很不喜欢方烨，我如今也算是有求于他，怕他发现我的小心思，赶忙回头，紧跟着他，一路走出大门，回头才看到门牌匾上写着“国师府”。
子夜突然驻足，问：“莘莘，你要跟我回夜王府吗？”
我答：“当然。”
见我向着他，他果然缓了脸色，不过这样的好脸色一闪而逝，他一脸较真：“冥莘，你说说为何要跟我回去，而不是选择留在他身边？”
为什么？我之所以跟着他过来，是因为他是冥莘的哥哥，我能得到的线索应当不少。
“你不是冥莘的哥哥吗？”我这么说，完全是没有当自己就是冥莘。
他叹气：“哎，你就是莘莘啊。”
我低头，看着鞋尖上的白色绣花纹，暗自忧伤了一把。从前，方烨骗过我，乞言骗过我，魏斌也骗过我。被骗多了，要相信他人，又怎么可能那么容易？
我是不是冥莘这件事，我不要听信他人，除非有一天我十分肯定了，我才会承认我是莘莘。
他见我情绪低落，又很是心疼地揉着我的脑袋：“罢了，你想怎样就怎样。”
子夜牵着我回夜王府的那一日，是夏天，因为太阳快要落山，云朵被染得粉橙粉橙的。他没有直接送我回夜王府，而是带我去了一处地方——乱葬岗。
他说：“这一处的乱葬岗并不是现今的，也就是说，这些尸体是从你当初消失就有的，而且，尸体至今没腐化。”他指着围绕这乱葬岗的六棵魁树：“我原以为这是魁树为桩的守尸阵，但这里是六棵却非四棵，还有方为也对不上。我想，这是出自你手吧？”
他的意思，这个阵法他也不晓得是做什么的，而这哥阵法极有可能出自冥莘之手。
按理来说，这里堆积了成百上千的尸体，应当弥漫着尸体腐臭的气味，蛆虫在尸体上乱窜，苍蝇陈群嗡嗡作响才对，但这里没有任何不好的味道，所有的尸体都完好无缺，甚至是连衣服都是崭新的。
“普通人是进不了这里，莘莘，你到底是为什么要做这些事？”他认定这件事与我有关。
而我也想知道这到底怎么一回事，可我脑海里没有半点关于冥莘的记忆，哪里会晓得？
夜已经完全暗下来，六棵魁树的叶子被镀上一层绿幽幽的光，我走到其中的一棵魁树面前，将手放上去，不禁颤了颤身子：“好冷！”
“这些尸体没有魂魄，也没有尸毒，就连一丝丝的灵气都没。”子夜猛地想起什么，瞳孔里闪过惊讶：“若非是……”
他的话还没脱口而出，我道：“藕身！”
“不！”子夜原本也猜测是藕身，但那一瞬间，他似是发现了什么，蹲下，将其中一个身体的手臂折了下来，咔吧的声音听得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因为死了太久，骨头脆得跟枯木似得，口子上红彤彤，血液却已经凝固，没有流下来。
他捏了捏那毫无血色的手：“一般来说，人死了之后先是僵硬，但过了一段时间又会变软，但这些尸体却一直硬邦邦。”
我看着他摆弄那手臂，露出很震惊的表情，又忍不住干呕了一下。
子夜望着我：“你怎么了？”
我捂着嘴，也不敢明说：“没什么。”
虽是这样说，但我却依旧一副想吐的表情。青幽幽的灯光里，他那担忧的神情很明显。让更觉得恶心的是，他连忙扔掉手中的手，在我瞪大眸子之时，那抓过死尸的手放在我额头上：“没发烧，应当不是生病。”
我喘不过气，目不转睛地瞪着他的手，心里欲哭无泪。他见我脸蛋揪在一起，突然惊了惊：“莫不是，你又怀孕了？”
你妹！怀孕你妹！
我赶紧挣脱他，恨不得这里有水赶紧好洗洗我被他触碰过的地方。
我忍不住，拿出随身的帕子擦了擦我的额头。他很是受伤：“你这是在嫌弃我吗？”
是的！我非常嫌弃！
然而，我笑了笑：“不是，我只是突然有些不舒服，出了些虚汗。”
这话让子夜叹了口气：“哎，你又不是第一次嫌弃我，也不必说违心话，我也习惯了。”
我尴尬地笑了笑，正想安慰他，倏然，瞥见他身后的尸体动了动。
我以为自己看错了，眨了眨眼。那尸体的确在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