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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3章娇病·飞蛾扑火(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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线香燃尽, 正神归位。

天子七窍流血,缓缓睁开了眼。

与此同时, 殿内众人幽幽转醒,他们的耳目口鼻不同程度受到损害,淌出丝丝缕缕的鲜血,在他们身后候着的白衣医者察觉异常,立即施行施救。

“圣人!”

御医搭上了天子的脉,忧心不已地说, “您已经十三日没有进食了!”

圣人召集天下诸国的能人异士,为了一个计划,秘密筹备了五年,就在十三天前, 圣人封了皇城,携众仙道到却死宫,燃起了一缕名为千秋岁的神香,随后圣人与众仙道都陷入了昏迷,到此时此刻才终于醒来!

医者并不知道他们经历了什么, 但想必也是多番风险。

“饿死了,饿死了, 要死了……”

殿内众人都是萎靡不振的模样,他们抖着手, 去抓桌案上的吃食,也不管是什么东西, 囫囵吞了下去, 医者连忙制止, 亲自掰开碎块喂到嘴边。

众人的脸色才好了一些。

“诸位辛苦。”天子拿起一块手帕, 擦拭着眼睛淌下的鲜血, “诸位如此助我,我宗政绯红感念于心,我许你们的一诺,只要我王朝不朽,法度犹在,你们可以随时来拿!”

“多谢圣人!”

他们拱着手,面有惭色,“只是,只是我等,还是未能挽救朱邪……谢公子的性命。”

千年之前,万法衰微,诸国陷入混乱征战,民不聊生,到千年之后,宗政绯红称帝,万法气运再度复苏,生出了一两片道法的嫩芽,他们正因为如此,才能找到一种千秋岁的线香,可以引领他们的灵身去到千年以前的蜃楼。

当然,以他们的微末之法,合起众力,也只能勉为其难凝聚一具灵身,也就是天子所能操控的温狐红灵身。

众人想起天子与朱邪公子的痴缠,还有点怪不好意思的。

他们这群人可算是全程围观。

“不。”

天子唇边挑起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我的确是说,我犯了一点小错。”

她看向殿内中央的一具棺木。

“但,无伤大雅。”

众人不解其意,天子则是微微一笑,让人送他们回去休息,很快却死宫内只剩下天子与棺木。

棺木里躺着一个病公子,脖间缠着白纱,依旧是秀丽绝伦的苍白面容,那些鲜红的伤口都被绯红处理过了,用朱笔勾勒描绘,像是开了一簇潋滟的细花。

她伸手抚摸着他的脸,沿着鼻梁,落到唇上,在他耳边低语,“哥哥,快五年了,为了等你,我五年都没开荤了,你再不回来,我可就要——”

“玩哥哥的尸体了。”

一头褐红色的桃花鹿跑进了桃林,钻得满头是花,它捉弄似的,反复咬着那淡紫色的桃核。

“嗯……别……”

苍白的唇心溢出细碎的喘息。

“别玩那里。”

冷玉一般的尸体重新变得柔软温热,谢柏翘从漫长的黑暗醒来,睫毛就先沾湿了羞耻的泪水。殿内的千岁香还弥漫着一缕檀香,冲散了腐朽的尸气。他还未睁眼,那头小鹿就撞他唇上了,谢柏翘下意识往后仰了仰颈,承受它的捣弄,他刚恢复,牙齿跟舌尖都是僵的。

“别亲,别亲,有,有尸臭……”

谢柏翘不提醒还好,一提醒对方就更兴奋了,因为棺木狭窄,施展不开,她把他捞了起来,百无禁忌铺在那燃着千秋岁的供桌香案上。天子的双手探入了衣衫,她又在他耳边低语,“哪有尸臭,我用龙心木镇着呢,而且我还天天给翘哥擦身……”

此时的他倒真像是一件祭品,被她供在香案上,只是这信徒大逆不道,假模假样供了一会儿后,就要将他拽入人间红尘里。

谢柏翘的黑发散开,如鸦羽一般泛着暗青色,从供桌垂到脚踝,被她踩了一缕,还坏心眼扯了一下。谢柏翘低低惊呼,又被绯红吻住,毫无血色的嘴唇被对方吃得红肿,那股艳烈的桃花色从唇间吹到脖颈,他渐渐有了活人的气息。

谢柏翘最受不了她撩开头发,一手勾着白纱,趴下来舔他的脖子,他隐隐约约记得,他是自刎了,那里应该有一段非常狰狞的伤口,不过他能感觉到,筋脉是长好了,还比之前更敏感了。

他刚逆转回来,死而复生,还担心她接受不了,结果她毫无负担玩了起来!

“红儿,你听我说——”

谢柏翘被浇灌得浑身鲜红,如同一株盛到极致的桃树,她拉着他,吞噬了他。

“给哥哥的奖励。”天子似哄着小孩一样,吻着他发汗的鬓角,“哥哥真聪明,自己回来找我了。”

哥哥的神色又痛苦又欢愉,再度涌出泪水,晕染在她的肩头。

他紧紧抱着她,绽开一笑,“哥哥回来了。”

谢柏翘也没想到,有一天他会在棺材旁边干了个昏天暗地。

事后,天子抱着他坐在棺木旁,仅用一两件衣衫松松盖着,她梳理着他湿透的额发。

“那千秋岁也是你安排的?”

谢柏翘的身体还带着点余韵,手脚软得发颤,他呼出一口气,嗓子还是半坏的,“嗯……你走之后……”他的记忆有些混乱,试图将那些涟漪平复下来,“也就是,千年之前在蜃楼,你消失之后,我就去找了千秋岁,本来还有一种却死香,它功效更好,根本不用绕圈子,可惜它被用完了。”

“哥哥怎么知道,千年之后,新桃一定会去蜃楼,又一定会找到千秋岁呢?”

谢柏翘咳嗽一声,“新桃那个小蛮牛,她有很敏锐的直觉,她肯定把谢家那个祖传药丸给融了,里面有纸条,她知道怎么办的。”

天子意味不明,“就算她能找到,要是我不想救你,你又怎么办?”

谢柏翘又想起她说的那句——

“所以你死了,我也不会伤心。”

一向运筹帷幄的病公子流露出几分脆弱的神态,他强撑着,又牵起几分笑容。

“那翘哥,就化作蝴蝶飞走了。”

自始自终,他都在赌。

他赌他天赋异禀,改进之后的剔银灯能逆转生死,让他重返人间。

他赌谢新桃真心实意当他是哥哥,会为他而千里奔走夺得千秋岁。

他赌宗政绯红吃软不吃硬,会召集所有仙道,为他逆天改命。

他赌天道……怜他一片痴情。

天子眸光晦涩,她捏起他的腰骨,又是深吻到底。

病公子的手指细长,不慌不忙,插入她的乌发,娇娇弱弱地呼起气来。

事实证明,他赌赢了不是吗?

他在千军万马前那一刀,用最艳烈难忘的姿态死在天子面前,鲜血凝成了她心头最红的一颗朱砂痣,从今以后,不管她身边有谁,她都忘不掉为她而死的朱邪执衣。

是的,他有病,也很卑劣。

他算计天下与众生,只为来成全他这场豪赌。

从宗政绯红给自己戴上长命锁那时起,谢柏翘就决定,他要永远锁住她。

哪怕是死,也要不择手段地锁住她。

病公子垂下眼睛,眼皮晕开瑰丽的色泽,他手指陷入对方的颈窝,柔弱得仿佛能随时昏过去,“不要……对哥哥太用力了好吗?”

谢新桃第二天就来禁宫看她哥了。

这被圣人金屋藏娇的家伙,睡的是沉香木龙床,抱着的是错金银小袖炉,披着一尘不染的雪白狐裘,那毛绒绒的华美领子看着就值她一个月的俸禄!

她哥被养得跟一朵富贵花似的,就算是下不了床,每一根头发丝儿也是精致的,耳后挑出一两缕,束入松绿金环,偶尔折出一抹浅绿色湖光,衬得双瞳都如湖水般波光粼粼。

标准的宠后装束啊。

谢新桃:“啧啧。”

谢新桃:“啧啧。”

她第三声还没发出来,谢柏翘半坐在榻上,撩开眼皮,“你除了这话就没别的吗?”

“有!”谢新桃响亮地说,“哥,你什么时候爬龙床?我觉得你穿正红的机会很大,我是不是能当开国最年轻的小国舅了?”

她畅想未来,激动得小脸通红。

她哥幽幽地说,“好主意,所以你的圣人什么时候回寝宫?她不回来我怎么爬?”

“……”

这是个问题。

谢新桃咳嗽了声,“这个呀,圣人去给你找能治腿的大夫了!”

当初她哥在箭楼之下也太惨了,哪怕她只听了房日兔的描述,也连续做了一个月的噩梦。

后来有人更惨,谢新桃竟诡异习惯了。

“对了,哥,那个剔银灯,你这么聪明,要不改进一下?”谢新桃也是扫荡蜃楼之后,才发现他们竟然隐藏了一个末法王朝。

原来咱的祖宗还真的是修仙的!

谢柏翘轻轻地说,“剔银灯,被我毁了,再也没有传承了。”他这一次这么侥幸回来,就是在自刎的时候,不是剔亮,而是果断剪除了旧灯芯,新长出来的灯芯,跟他的身体彻底融为一体,化为血肉的一部分,在五年之间治愈了他的伤口。

也就是说,他没有下一次转生的机会。

他只要此世。

谢新桃愣了一下。

哥哥又笑了,“你这头小蛮牛,你也只有跟在圣人的身边,你才能如此滋润,等换了下一世,你又知道那是什么模样?还不如珍惜这一世,把该吃的都吃了,该享的都享了,痛痛快快活一场,不比殚精竭虑、提心吊胆地转世要好?”

谢新桃心说谁不想与天同寿呢?

不过她哥是聪明人,她哥说得准没错!

谢新桃满脸严肃,“你说得对,我现在就把圣人喊回来,你记得好好爬床,不要懈怠!”

谢柏翘:“?”

天子又请来了无数名医给谢柏翘治病,其余的都好的七七八八了,唯有他一双腿,哪怕忍着疼重新接了骨,依然是站不稳。

谢新桃很愤怒,背过身去,偷偷骂了一句当初下狠手的。

病公子也是一副美人垂泪的模样,惹人怜惜,“真的……治不好了吗?圣人,我是个废人了吗?”

帝王自然又把他搂在怀里,好生安抚。

“哥哥走不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往日都是我抱着走,大不了抱哥哥一辈子。”

然后谢新桃就见她哥娇弱靠在圣人的肩膀上,露出了一个狐狸般的得逞笑容。

谢新桃整个人都不好了!

做人怎么可以如此狡诈!

不,她哥不是人,他是一头千年成了精的老狐狸!

等名医走后,谢柏翘趴在绯红的腿上,愈发的柔弱伤心,“都怪我这两条腿不争气。”

“我看它挺争气的。”绯红睨他一眼,“不会走路,却会盘腰。”

啊,被看透了。

病美人面容倦懒,流露出一丝哀怨,“所以红儿嫌我城府深沉了吗?”

他知道,他这样刻薄小气的话,一定会招惹她几分火气,等她眉梢锋利一扬,他又转换角色,变成一头温驯的狐狸,惶恐无措钻进她的胸脯,寻求强者的庇佑,“哥哥是不是很讨人厌?要不你罚我吧。”

他一具病躯,不良于行,有时候连床都下不了,能怎么罚?

自然又是分兵断桥,奇袭粮仓。

她说,“翘哥跟我耍心眼了,我要惩罚翘哥。”

病美人像是被剪羽的幼鸟,一边向往着天穹,一边被主人抓在手中,修剪长出来的新羽,他瑟缩着,唳叫着,她从身后俯过来,蒙住了幼鸟的眼睛。渐渐地,他也习惯了这剪羽的疼痛,更习惯了她每一根手指的灵活与恶劣。

被蒙住眼睛的时候,身体其他部分的知觉越发灵敏,他湿着睫毛,在她掌心里挣扎求生。

“好了,哥哥看看,看看妹妹绑的好不好看。”

她根据各种场合来变换对他的称呼,想要勾出他心底深处的禁忌。

“让新桃来看看好不好,看看她哥哥怎么能放荡到这个样子。”

谢柏翘一睁眼,就看见对面的葡桃花鸟镜,那俊美的装饰禽鸟好似也要探出颈来,看一看镜中是何等热烈的景象。他被天子用一根殷红发带捆住了手脚,以一个他能承受的曲度,将他折叠成了一件漂亮的礼物。

她那赤褐色的手掌绕到他的胸前,与皑皑雪峰形成鲜明的对比。

镜中人的面目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那双桃花眼怎么能湿成那样,月牙似的弯弯下坠,眼窝处养着粼粼小湖。

陡然间,桃花眼泛起一丝血腥,又犀利得令他心跳。

谢柏翘听见自己说,“红儿知道自己跟谁玩吗?”

镜中的病美人微扬起一截濒死过的脖颈,带着一种幽诡的语气,“我是谢柏翘呢,还是朱邪执衣呢?又或者,是个什么呢?”

又或者说,他想问——

你喜欢哪个我?

他们是我,又不是我,我嫉妒着他们,他们又嫉妒着我。

“不知道呢。”天子顽劣的性子从不更改,她一边把他撑开,让他去看镜子里的桃花美人,一边略带引诱地说,“我最贪心,我都想要,行不行?”

谢柏翘的心中涌起强烈的杀意,被她一坐,顿时又没声儿了,只剩下细弱的呼吸。

天子走后,寝宫又恢复了安静。

谢柏翘下了塌,脚尖踩着软毯,脚踝还带着一点颤动,他缓缓走到了那一面花鸟镜前,乌发坠着松绿金环,像一丛芨芨草,凌乱且柔软垂落在胸前,又如墨一样,泼在肢体。

他清晰看着自己,象牙雕琢着皮肉,泛着深深浅浅的红。

一道又一道的灰白影子落在他的身后。

他们簇拥着她,又好像吞噬着他。

“……不公平……我也要出来……”

“放我出去……我才是……”

“她是我的,我的,我要杀了你,永远……”

细细密密的低语,每日每夜都在啃咬着他。

这才是他身体虚弱的真实原因。

每转生一次,身体就多了一个人,他已经记不起自己转生多少次,疼痛像汁水一样,渗在他的血液里,越来越疼,越来越吵。帝子王侯,僧盗九流,贩夫走卒,或是身居琼瑶宫阙,或是小舟摆江自渡,他都是一个人,孤零零的一条野狐。

他好想杀光所有人来陪他。

病美人抬起一截雪藕般的手臂,缠绕着一缕黑发,掌心压在镜中央,他贪婪着看着身体上的每一处红痕,愉悦得眉尾上抬,“朱邪执衣,你不能犯病,就算犯了,也不能让她看见,知道吗?我们都会拥有她,我们都不会再是一个人,我保证。”

谁让朱邪一姓,只剩下他最后一个魔头呢?

万法衰败,神佛都亡了,竟然让他一个魔活到了最后。

“嘘。”

他竖起手指,制止镜中狐的言语。

你要藏好,你要用最干净雪白的皮囊迷惑世人,就像是一头搂抱着月亮的兔子,双眸清澈如水,皮毛洁净如雪,带着破碎的过往,满腔的柔弱与可怜,天真撞入我们意中人的怀中,这样她才会把我们捡起来,永远呵护与怜爱。

人畜无害,世人皆爱。

次年春日,放风筝的时节,绯红将狐裘给人掩好,背着他上了一座春意正浓的小雀山。

漫山遍野皆是山花,淡紫的麦冬,粉黄的金雀花,茸茸茂密的茎被,一簇簇的野菊炸得遍地都是,谢柏翘入目就是烂漫的春光。此时他们已经回到了含章,这是王城之外的一座龙脊山,从山顶俯瞰,就能将王城景色收入眼中。

谢柏翘亲手做的龟将军被天子放上了高空,风吹哨响,震耳欲聋。

侍女说道,“您看,圣人给您放得多高呀。”

她流露出一抹羡慕的神色。

病公子坐在遮阴的伞盖下,戴着宽大的兜帽,雪白的茸毛遮盖了半张脸,眼睫下投出浅浅的阴影。

他声音平静。

“但龟离了水,会死。”

他的意中人是天下无双的帝王,她能喜欢的有很多,比如此时此刻的他,跟此时此刻的纸鸢。但他喜欢的,从头到尾只有她一个,他像菟丝子一样,依附着大树而生,君王之爱若不长久,他就会像这纸鸢,飞得越高,摔得越痛。

得到之后又失去,他会比死还难受。

侍女骇异转头,却见病公子又换了另一副面容,他浅浅带笑,通透得像是玉中佛。

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绯红拽着纸鸢过来,递到谢柏翘的眼前,“你拿着线,我抱着你去放。”

谢柏翘唇角微翘,“……好。”

于是他的玉臀就被她捧在双臂间,她抱着他在山野里跑了起来,呼吸声跟心跳声都清晰响在他的身边。谢柏翘拽着线,手指被勒得发红,龟将军翱翔九天,而主人却无暇欣赏,他低下头去看绯红,却发现她的脸淹没在烈日金光之下,模糊的,看不清。

他们是否也会渐行渐远,直到他再也看不见她?

他心头微疼。

谢柏翘轻声地说,“我可以放飞它吗?我想让龟将军永远快活。”

她讶异看了他一眼,“做了那么久,不要了吗?”

他第一次说话没有看她,而仰着颈,看向天际的纸鸢,“在天上,才是它最好的归宿。”

绯红自然从他。

于是这一头龟将军断了线,遥遥飞向高空,逐渐消失不见。

他眸光晦涩。

中途休息时,绯红站在帐篷之后,一手拽住谢新桃跟房日兔,视线落在她们满是动物油脂的嘴上。

“偷吃了?”

两女很是惶恐不安。

偷吃点肉……会被罚俸禄吗?

谁知道天子下一句就是,“你们在谢柏翘面前说了什么?他自从回到含章,就是一副被悲春伤秋快要死掉的样子。”

房日兔小心翼翼地说,“您把他做伤了?”

谢新桃立即反驳,“不可能,我哥他精着呢,咳,我是说,我哥他肯定有技巧保护自己。”

房日兔瞥她这个小姐妹,“你懂什么,兴致上头,哪里管得了那么多,上次你哥膝盖都青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天子幽幽地说,“你们这么清楚,是趴我床底了?”

“……”

谁敢偷看圣人的床事!会被罚俸的!

言归正传,两女又绞尽脑汁想着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谢公子。

谢新桃扳着手指头说,“这一路上我也没说什么,我就给谢束心递递水,送点好吃的,我连七公主的事情都给您瞒得死死的,一点风声都透不出来!”

她骄傲极了。

话音未落,房日兔的脸色诡异起来。

“完了,好像是我……给那狐狸抓住马脚了。”

起因是她看到路边的一株蜀葵,长得格外与众不同,就让随从的女官描绘下来,做蜀葵衣的花样,她跟女官说,“那位的生辰快到了,虽然圣人没说什么,但属下不得替圣人分忧?”

女官当即心领神会,“您放心,这差事定给您办好!”

也就在这一刻,谢公子的马车正好经过,他撩开帘子,似乎想要透一透气。

房日兔记得自己被对方扫了一眼,遍体生寒,还打了好几个喷嚏。

她迟疑道,“他应该没听到吧?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呢!”

而且她还压着声音!

谢新桃自豪挺起了胸,“我哥跟耳师学过,可以听得很远,连喘息声都听得见呢!”

房日兔:“……”

谢谢你,但没必要描述得这么仔细。

绯红找到了病美人这一段时间以来多愁善感的病症。

原来是醋海翻了波呀!

到了黄昏时分,谢柏翘盖好兜帽,等着天子抱他下山,却听她说,“难得来这小雀山一趟,我们就在此地过夜吧,看一看山脚下的灯火。”

他苍白一笑,“好。”

对他而言,千年跋涉辗转,看什么风景都已厌倦,或许再过不久,身边的人都不在了,她已经找到另一个人陪她看灯火了。

入夜之后,山风微冷,灯火从王城一路烧到山脚,幽蓝狭长的河道隐没在黝黑的山峰棱线里。

金雀花在风中摇曳。

天子就提着一盏气死风灯,陪着她的病公子,看这连绵的火烧月夜。

而风更急了,细细缕缕的雨线坠了下来。

谢柏翘自嘲一笑,连看灯火,天意都要阻他吗?

“圣人,下雨了,我们该回了——”

他的声音停在一片殷红盖头中。

“别动,给你挡雨。”

她双眼含笑,亲手覆了下来。

万物消失了。

谢柏翘僵硬不已,忍不住抓起腿上的狐裘,他透过盖头的缝隙,隐约看见帝王折腰,跪了下来。

他瞳孔发直。

她什么意思?

她跪他?她竟跪他?她是想要以这种方式,偿还他的自绝,然后找别人风流快活去吗?

谢柏翘指节抓得泛白,慌得眼眶发红。

“你……”

还未出口,她便掀开了盖头,钻了进来,见病美人笼罩在一层红光下,泪湿着脸,唇心咬得出血,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哥哥才离了我眼一刻,就要惨成这模样了吗?”

他呜的一声就哭了,近乎崩溃。

“你干什么,你要干什么,我,我不会放你走的,死也不会……”

天子低笑,“这话该我来说。盖了盖头,拜了天地,不管你是谢束心,还是朱邪执衣,又或者千千万万的妖魔鬼怪,你都只是我一个人的哥哥相公了。这里尽是我的王土,你想逃都逃不了多远。”

她还说,“心哥教我,世间第一王道,不跪鬼神不跪人,那以后我只跪在谢束心的腰侧,好不好?”

天子说这话时,挑着眉峰,样子还有点丧心病狂。

谢束心却难以抗拒这一份炽烈,他也跪了下来,膝行向前,在盖头下碰着她的额头。

他眼尾染着一笔最烈的朱红。

“九千里灯火作证,这次,你绝不骗我,绝不丢我一个人。”

天子吻他眉心。

“不骗你。倒是哥哥,为我不要长生,值得?”

要是没她的插手,这一头千年的魔,应该就在这一世修成始魔,摆脱生死的桎梏,再也不会脆得跟一张薄纸似的,走到一半就咳血。

他成全了她的天子王道,却毁了自己的千年功业。

千年魔没有可惜,也没有遗憾,只是浅浅回吻她双眼,笑着说——

“盖头真红,我很喜欢。”

刀尖舔蜜,冰上生花。

飞蛾扑火,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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