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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第七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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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之百花齐绽

百花谷,是传说中最美丽的地方,亦是大绵朝最为神秘之处。听闻那里四季如春,花开不败,粉花簇絮,如人间仙境。

听说,谷中住的是世外高人,仙风道骨,衣袂飘飘,从不许凡人进入。

听说,进过百花谷的人,屈指可数。

自然,听闻只是听闻。

事实上,百花谷并非与世隔绝,住的自然也并非神仙,只是并不被轻易为外人所入而已。所以,真正进入百花谷的人,确实极少,但即使如此,那百花谷外,原本沉寂荒凉的小村庄却因为此谷而渐渐热闹。短短六年,由村而乡,由乡而镇,日趋繁华。

镇中常有京中达官显贵,官家子弟出没,就连京城中最大的药铺,绸缎庄,甚至钱庄,每年也会派人拿着最好的东西守在谷口镇上的云来客栈,以期盼能得到谷中贵人的青睐。听说只消此一得道,便能平步登云。

毕竟,于世人来说,机会,最是难能可贵,稍纵即逝。

所谓物即必反,越是如此,这百花谷越是让人猜测纷纭。

举凡有异乡人路过,便会问起,那谷中住的是何方贵人,镇上众人皆三缄其口,只劝其打消好奇之念,毕竟,那谷中的贵人――百花谷谷主,虽然如月白风清般的俊雅,其实却是个有脾气的人,而且,脾气并不太好。他每年只带夫人出谷一次,除了对轿中的女子温情款款之外,一张俊脸通常是冷峻寒彻,令人望而生畏。

曾经有不知死活的八卦游客上前搭讪,提出前往谷中拜访,话未说完,已被那男子身后的侍卫给拎到了三丈之外,那一瞬间,那谷主眸中冰一样的目光,令人过目难忘。

此地这般令人向往,自然也会有武林中好事之客来一探究竟。每每及此,那好事之人的下场,总是诸多挫折,十分不顺。

久而久之,一切渐渐明朗,原来谷中住着的,是一对大有来头的神仙眷侣。

可即便是神仙,也是有烦恼的……

这年春天,百花谷繁花盛开之时,谷外突然来了一支皇帝陛下的近身禁卫军,那威风凛凛的禁军统领十分尊敬地向谷中管事递了拜帖,说是奉了皇上之命,前来保护谷中人,并且――常年驻守。

自那一天起,谷中的惊鸟经常腾空而起,夜里也间或有惨叫之声响起,令人疑惑重重,难道说这谷中的贵人,竟是得罪了雷厉风行的新皇,竟劳动御林军中最精锐的禁军前来镇守?

谁都知道,那禁军统领白杨,可是新皇最为得力之人。

――――

绿草如茵,繁花似锦。

一帘飞瀑自上而下,直直地击落在光洁如玉的石壁上,如玉珠滚盘,清脆悦耳。

袅袅花海中,柳絮如烟,飘飘扬扬地洒在清澈如镜的湖面上。烟波浩渺,水天相接,自是人间仙境。

湖面上,悠哉地飘荡着一艘偌大的画舫,朱漆雕梁,随风而动,华丽却不张扬。画舫的廊沿下,有几串雅致的风铃正悄然轻喃,像是怕惊动了谁。

忽然,一个小小的青色身影自湖边掠起,如轻盈的乳燕般稍纵即逝。只一会,便迅速潜到了画舫左侧。抬起小脑袋小心翼翼地四下张望了一圈,小大人似的吁了口气。像是想起什么,他皱起小鼻子使劲地嗅了嗅,粉嫩嫩的小脸上渐渐扬起了一抹窃笑,抬腿蹑手蹑脚地一步步向舫内挪动。

房内,暖香环绕,芬芳袭人。极为随意的摆设,却透出低调的奢华。

一名紫衣女子慵倦地卧于锦榻上,乌发如瀑,面容清妩,长长的眼睫微微地翕动着,呼吸柔软而绮丽,手中的团扇不经意地垂在一侧。显然,好梦正长。

几盆名贵的姚兰极为随意地搁在榻边的屏风前,怒放鲜妍,盈翠的枝叶间隐有几滴晶莹的水滴坠落,透出几许傲然的生人勿近的气息。

青衣小人在看到榻上女子的身影时眼光蓦地一亮,急忙便冲了过去,眼看就要走近榻边,却生生的被脚边几盆姚兰花绊住。凭他再如何努力,就是无法靠近榻边半步。

小人儿小嘴一噘,张嘴便欲出声唤醒女子,话音未响,却已接到坐在榻边的青衣女子饱含警告的眼神,下意识地死死忍住。纯澈的眸光黯了又黯,咬咬唇想了好一会,默不做声地向青衣女子委屈地眨了眨眼睛,神色哀怜,却又饱含期待。

青衣女子转头看了眼榻上正自酣睡的女子,眉头动了动,摇头。眼角余光瞄到窗外极快地闪过一道紫色衣角时,心中一凛,忙伸出手指示意小人儿噤声。不是她无动于衷,更不是她狠心,而是这小娃娃着实犯下了不该犯的错,惹到了他不该惹的人――他爹百花谷谷主。

谁都知道,谷主待夫人虽然温和似水,对这个儿子,却并不宠溺。

见青衣女子没有帮忙的意思,小人儿脚一跺,慧黠聪睿的眸子忽闪了几下,小手撩起衣袖,从怀里摸出一个泛着幽光的瓷瓶,不怀好意地蹲下身,瞪向那几盆犹自傲然吐蕊的姚兰。

今天他便是豁出去了,无论如何,他也要抱到娘亲。让那个小气的爹见鬼去吧,一点点小错误,居然能罚他这么久不许靠近娘亲!难道他不知道,对于一个正在成长期的孩童,那是多么不人道的行为吗?

“你想做什么?”几乎就在他打开瓷瓶的同时,一道冷泉般的威严声音蓦然响起,吓得小人儿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手中的瓶子骨碌碌地滚向了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男子明显压低的声音此时勃发出沉沉的怒意,在见到榻上女子微微蹙起的眉尖时,一伸手便将小人手给拎出了房门,毫不留情地扔到了舱板之上。

小人儿驾轻就熟地就半空翻了个滚,稳稳地立在船头,显然这个动作早已习惯。

抬起小脑袋使劲地盯着眼前眼神冷得像冰一样的男人。见其不为所动,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惊天动地的声音直让船身轻微地晃了晃,却是闻声而来的几名侍卫以及他特意寻来的帮手,师祖爷爷――无忧子。

无忧子轻捋白须,锐利的眼神在小人儿身上打了个转,忽然爽朗一笑,将小家伙往身边一揽,打量了一番,“不错不错,果然不愧为老夫的徒孙,能从你爹的禁制里逃了出来,还闯到了这里,孺子可教,可教!”顿了一顿,又道,“潇儿啊,到底他还是个娃娃,事已至此,你总不让他见他娘也不是回事不是?”

云潇淡淡地瞥了一眼无忧子,眸子眯了眯,冷然道,“不可,我早就和他说过,不许擅自带生人进谷,他这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怎能不罚?”更何况,他带的那个生人……是他最最防范之人。

“可我已经十天没有见到娘亲了!”小人儿控诉地咬紧嘴唇,软糯的声音不自觉地扬起些哀求,“爹,我知错了,我要娘亲!”

“你知错了?”云潇清冷的声音略微上扬,唇角勾起一抹极浅的弧度,“你当真知错又怎会私自从优昙谷里溜出来?还是你找了人帮忙了?”

“我……”小人儿一时语结,使劲地揪着衣裳,幼鹿般澄澈的水潼里更显楚楚可怜,眼巴巴地看向无忧子,“师祖……”

无忧子低眉捋须,笑而不语,却是眼神越过云潇的肩膀,看向那正懒懒地倚在门边的紫衣女子。她像是睡意刚醒,半眯的眸子打量了一圈眼前的情形,轻叹口气,似笑非笑地睨了眼云潇,却并未去看那小人儿一眼。

这女子自然不是别人,正是谷主夫人,小人儿的娘亲――墨瑶。

小人儿的眼神顺着无忧子看到了墨瑶,立时再也忍不住哇哇痛哭起来,纯澈晶亮的眸子中水光潋滟,扁起小嘴委屈到了极点,“娘,靖儿想你,你不要靖儿了吗?”

云潇见状眉头一动,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却似在忍耐着什么,沉默未语。

“靖儿……”墨瑶柔声应下,瞄到儿子泪眼滂沱的可怜模样,想要说什么,勉强忍住。沉默了一会,却是微微挑了挑眉,掩口慵懒地打了个哈欠,转身向房内走去。

她自然知道云潇,他待靖儿虽然严厉,实则心底里极为爱护。这些天他虽然把儿子关在了优昙谷里,却每天夜里踏着露水去添被看望,那床上的小人睡得可比他爹踏实得多。

此事源于白杨上门提亲,原本倒也是喜事一桩,却不料白杨来此并非只是迎娶青花,同时还带来了一个让她和云潇措手不及的消息。

这些年来,云潇一直和墨洵从未停止联络,她只知道墨洵自登基以来,一直励精图治,稳固朝局,忙了这些年,已然局势稳定,国泰民安,她一直担心的萧家势力倒也安份,便放下心来。

却不知当年,她怀孕之时,萧素素也正怀孕,几乎同时产子。而就在半月前,那个小太子却突然因病夭折。萧素素因产后体弱,无法再有子嗣,为此伤心欲绝。

为了保护萧氏一族的地位,也为了稳定人心,墨洵和萧素素商量之下,竟然颁下圣旨,称太子体弱,要送到百花谷养病。当然,真正的目的,是要在十年后,将靖儿带回宫去――做太子。

此言一出,她与云潇彻夜难眠。这又是哪般情况?难道说那一直隐忧的,昌隆寺的空远禅师预言竟会如此实现?

五年前,她生下靖儿后,云潇曾带她去昌隆寺进香,却不料意外碰到了空远大师。那青衣飘飘的世外高人似乎对她并不陌生,见到她后微笑未语,却是转头认真地看了看襁褓中的婴孩,道出了这句惊人之语,“此子身世离奇,能手握风云,俯瞰江山。”

“此话怎解?”云潇立时便皱起了眉,“身世……怎叫离奇?这俯瞰江山,大师还请慎言。”他从未有过去争那皇位之心,可莫要因为这句话而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你的妻子,是异世之魂,是她又不是她,而这江山,却是他的重任,不想为也要为之。”大师笑答一句,便飘身离去。

云潇和墨瑶相视默然,两人的手握得更紧。也许,一切的一切,早已注定。靖儿或可为将,或可为相,此事可由他长大后自行抉择。

可她却从未想过,大师的预言,竟会是这种形式实现。

说也奇怪,墨洵登基以来,妃嫔并不少,可产下皇嗣的却只有皇后萧素素一人,此事究竟是因为萧素素担心失宠不得已而为之还是墨洵的意思?

她思来想去,未有任何结果,毕竟这些年来安心怡然度日,并未过多去关心宫中之事,倒是云潇并不意外地叹了口气,“执念,真是个可怕的东西,我守得如此小心,他还是不放弃。”

“什么执念?”她待要再问,云潇却只温文微笑,劝她宽怀,此事他会和墨洵商榷。

却不想一切会来得如此之快,不过五年,就要面对了吗?

也怪这个儿子太容易被人骗,许是长久不接触到生个,他前些天因为得知白杨是青花的未来夫婿,便缠着白杨几天未放不说,最终居然毫无戒心地将在谷口徘徊了多日的“吴侍卫”给放了进来。

这侍卫叫吴名,他不是别人,正是乔装易容出宫的新皇墨洵。

白杨每次进谷,也需得蒙眼,并不解得入谷之阵。这一次,见到墨洵抱着靖儿进了门,云潇立时变脸,眼光恨不能将那小人儿给刺穿了去,他可知这阵法需参详多少年,才能守得他娘的太平日子?

墨瑶当然虽然惊讶,却是欢喜更多,毕竟多年未与墨洵相见。而云潇也只能强自压下怒气。毕竟于情面上,他身为姐夫,总不能将大舅子从谷里扔出去。虽然,这些年,他早已将他拒在谷外多次。

“娘……”一个惊天动地的蓦地响起,墨瑶心房一颤,脸上虽未动声色,脚步却在经过云潇身边时缓缓顿了下。如果说,她是云潇的劫,那这个儿子,便是她的劫,别的事情她都可以不管,可这儿子,却是她的心尖尖。想到他长大了便要去做那孤寒的皇位,她又怎忍心?

云潇星眸微凝,将墨瑶神情收于眼底,眉头蹙得更深,“瑶儿,此事……”他当然不是争对儿子,只是这口气,着实是咽不下,他调教了多年的宝贝儿子,居然亲自将墨洵给放了进来,这小家伙可知道他放进来――可是匹狼舅舅。

他千算万算,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墨洵和萧素素两人居然会想出这一招,而且,看样子早已预谋多年。素素那个夭折的小皇子,想必早就是掩人耳目的幌子,这两个人,竟是如此的执着,墨洵念着瑶儿,而素素……居然还是放不下。

那些事,他从未告诉她,只想让她单纯的幸福。可如今,这墨洵竟吃准了他的心思,突如其来这么一手,让他这口气,真正是上吐不出,下咽不了,憋得胸口都生疼。他的瑶儿,只知怜惜儿子,又哪里知道这背后许多事情?也许,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在意。

墨瑶打量了下云潇的神色,走近几步。脸上微微漾起一丝粉色,轻声吐出三个字,“逸哥哥……”为了宝贝儿子,她只能以柔克刚了。

云潇闭了闭眼,无力地摇头。这三个字,是他这一生的软肋。

“靖儿,过来,错了就要罚,你爹罚过了你,接下来该娘罚你了,”墨瑶对小家伙招招手,挑眉轻咤,“走,跟娘亲去书房写字!”

小人儿立时破啼为笑,悄悄向无忧子做了个鬼脸,转身十分严肃地向父亲大人行了个礼,“孩儿跟娘亲受罚去了。”他就知道,最疼他的是娘亲,只要能闯到娘亲那里,就不用再关禁闭。

为什么爹爹这次这么生气呢?到底是因为他放的是生人进来,还是因为他放的是皇舅舅进来?小家伙心里默默念叨,为什么他总觉得他一说到皇舅舅三个字,爹爹额上的青筋就会跳几下?

一大一小两个人影渐渐走远,云潇低眉勾了勾唇角,若有所思。若是靖儿日后真的离开,她该怎么办?不如,给靖儿添个弟弟妹妹罢。

――――

葱茂的枝叶间,一道浅黄的身影伫立良久。痴缠的目光,紧紧追着那两道身影。

人的一生中,总有那么一个人,让你放不下,忘不了,并永远藏在心中最柔软的角落。

除了萧素素,没有人知道,他其实早已不能生育。原本觉得缺憾的事,如今竟是觉得无比的心安。

靖儿,是她唯一的骨肉,也是正统的武氏血脉。他愿意,将他倾尽心血的江山,交到这个孩子的手里。

欠了她的许多许多,终于有个机会可以偿还。

嘴角的微笑,终是扬起。这百花齐绽的人间仙境,终是在她轻浅的笑容中失却了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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