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祥默默地陪她站着，这世上只有三个人，即使他们不开口，他也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这三个人，一个天生就是他的兄长，一个后来嫁给他成为侧福晋。
最后这个人，就在眼前了。
若曦，若曦，好熟悉的名字。许是前生果然见过吧。
她逐渐平复下来，回身问道：“侧福晋，还有承欢格格，她们都好么？”
“她们都好，承欢还亲手做了个小玩意，让我带给你。”
他拿出一个小小的香囊，做工非常精致。
若曦讶然道：“承欢才多大？竟会做香囊了？”
“你走之后，承欢便总念叨你。又央求着府里的嬷嬷给教她绣工，这才赶制成的。”
她接过香囊，想起承欢可爱的小脸，心头一阵温暖。
抚摸着香囊，脑海中胧月的相貌逐渐清晰分明。
她不是不想她，而是不敢想她。只有每天繁重的劳动，身体的极度疲倦才能让她暂时忘掉对女儿的思念。
可那肝肠寸断的疼痛，却会在不经意间缠绕上她的心头。
胧月，你可还好吗？额娘对不起你，也许你不知道有我这个额娘会更幸福些。
允祥看出了她情绪的变化，轻轻道：“胧月格格很好。很健康。皇兄很喜欢她。”
“胧月能得到皇上和敬妃姐姐的照顾，一定会过得很幸福很快乐。我是命运多舛的人，只是知道她安好就很满足了。”
“若曦，我知道你现在很消沉，但如果是那个能将惊鸿舞跳得如此多姿多彩的莞贵人，一定会很快重新振作起来的。”
“十三爷，在我如此失意的时候，能有你在我身边，上天待我着实不薄。”
“若曦，请暂时忍耐。皇兄忌惮的不光是年羹尧而已。我来之前，皇兄已经下旨，晋华妃为华贵妃。此外亦数次褒奖年羹尧，好叫这兄妹二人不起异心。”
“皇上自然圣明，如此一来，年氏一族的荣耀无人可及，年羹尧也不会轻易被别人的利益打动了。”
“若曦看得透彻。在打败罗卜藏丹津之前，年羹尧还有其作用。如今大军在外，强敌当前，宜各个击破。只是委屈了你，不过相信你定会理解的。”
“十三爷，不早了，我该回去了，不然槿汐她们要担心了。”
“好的，若曦，我赶着回去见皇兄，你有什么话要我带给他的么？”
“请你告诉他，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我会好好照顾自己，请他不必为我担心。”
看着若曦离开的背影，纤瘦得直让人心疼。
十三握了握拳头，迅速转身，下山而去。
若曦和浣碧正在山下的小河中打水，沿着河边传来马蹄声，由远及近。
抬头看去，不由愣住了，来人竟是允礼。
他骑到跟前，翻身下马，凝视着一身灰袍的若曦，不由满眼的怜惜。
浣碧赶紧行礼道：“果郡王金安。”
若曦却微笑道：“十七爷，今日没有醉酒么？”
他眼睛一亮，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与此何其相似？
真是个奇女子，从最奢华的皇宫流落到最清苦的尼姑庵，谁能像她这般淡定自若，宠辱不惊？
“莞娘娘，一别数月，不曾想能在此相见。”
“我已是带发修行之人，法号莫愁。王爷当初相助之恩，贫尼铭记于心，只是如今的情形，却不能报答了。”
“说这些做什么？今日我是来送礼的。”
“送礼？”若曦看着他从马鞍后面解下一个包袱来，然后在她面前打开。
里面竟然是几幅画，允礼急急赶来，就是为了送这几幅画么？
他缓缓展开第一幅，才得一半，浣碧便惊呼道：“这是老爷。”
果然是甄远道的画像无疑，从周遭的环境来看，应该是极北的宁古塔处所画。
若曦颤抖地收抚摸着自己阿玛的画像，泪水扑漱漱地落了下来。一边浣碧也哭成了泪人。
允礼道：“我之前去了一次宁古塔，看望了甄大人和甄夫人，他们都很好，我怕你担心，便将他们的画像带了过来。”
若曦又看到了自己的额娘和妹妹，默然垂泪良久，才缓缓道：“王爷有心了。莫愁多谢。”
允礼看着若曦道：“我已竭尽所能，相信娘娘的家人必不会受到苛待。”
若曦下跪道：“王爷高义，莫愁无以为报，请王爷受我一拜。”
允礼急忙扶起：“何必如此生分？这等小事也要行此大礼么。”
“此事对于王爷也许只是举手之劳，可对于莫愁，却是天大的恩德了。”
“你这般谢我，我却并不欣悦。若把我当朋友，切莫再如此。”
“王爷何必跟我这个罪臣之女为友？莫愁实不敢高攀。”
“你又何必总是拒我于千里之外？难道是鄙薄允礼的为人不成？”
“王爷误会了。”
“你不让我唤你娘娘，又何必叫我王爷。”
“因为你的确是王爷，我却不再是娘娘。”
“……这也未必是极不好的事。”
“王爷……”若曦嗔道。
“告诉我，你在宫里有一天快乐么？”允礼并没有转换话题的意思。
浣碧见此情形，只有低着头先提着水离开。
若曦叫她也不停，只好也提起水，正想要告辞，不料允礼将水桶接了过去：“这岂是你该做的事情？”
“王爷说笑了，我已经是个修行之人，没有什么该做不该做的。”
允礼一手牵马，一手提着水径直向前走去：“跳惊鸿舞的绝代妖娆，是不能沉沦在这等粗活之中的.”
若曦摇摇头，跟上他道：“王爷甚是固执，跳惊鸿舞的固然是我，挑水砍柴的也同样是我。难道王爷只能和盛装的莞贵人为友，却看不得緇衣芒鞋的莫愁么？”
允礼微笑地看着她道：“终于承认我们是朋友了么？”
若曦白了他一眼道：“对你真是一点松懈不得，给根杆子就顺着爬，也不害臊。”
允礼朗声笑道：“莫愁师傅，给小王传播些佛法至理如何？”
“你若诚心求教，本大师便传你八字真言。”
“哦，小王洗耳恭听。”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大师所言虽是在理，可小王却信：拨云见日，苦尽甘来。”
“王爷福泽深厚，自是甘甜尝遍。莫愁命薄，如今已是万念俱灰，只知：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允礼停下问道：“你心中是否还是放不下皇兄？”
若曦愣了一下，胤禛的形象在脑海中瞬间出现，愈发清晰分明。
允礼又道：“你便当我和你一样，心中也有放不下的人便是。”
“王爷何苦。”
“你又何苦？”
之后两人皆默然，走到山门口处，有两个尼姑守着。
若曦便从他手里接过水桶，仰起头对他道：“今日之事，多谢王爷。只是王爷可以帮莫愁提着一次水，却不能帮莫愁决定走哪条路。就此别过。”
允礼看着她的身影消失于寺内，喃喃道：“甄嬛，我并没有帮你做决定，我只是为自己作了决定。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如是而已。”
若曦和几个姑子在大殿里清扫，静白走了进来，朝那几个人使了个眼色，她们便都随她出去了。
若曦不知发生了什么，不过静白并没有叫她，便继续自己的工作。
门外突然传来很多人的声音，其中一人说道：“本宫今日终于可以来甘露寺还愿了。”
若曦心头一震，竟然是华妃，哦，现在是华贵妃的声音。
又听到曹贵人的声音：“娘娘受上天眷顾，自然心想事成，如今来甘露寺还愿，亦是桩美事。嫔妾也跟着沾光呢。”
边说着，她们便走了进来。
若曦不愿意撞见她们，只好躲在一根柱子后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