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让卫临起来,他只好跪在原地等待,心中惴惴不安。
若曦走到浣碧床前,看到她睁着无神的双眼静静地躺着。
若曦坐在她身边,替她整理额头的乱发。
“二妹,长姊知道你听得见。你只是不在意了而已。”
浣碧枯瘦的脸上,没有半点变化,眼睛也没有眨一下。
“二妹,你想随果郡王一起去么?可你想想,如果你真走了,果郡王之后回来了,他该有多么伤心,多么难过呢?”
浣碧的表情依旧,手指却轻轻震动了一下,这个细小的动作,正好落在了若曦的眼里。
“浣碧,你振作些。你只觉得自己苦,却不曾想过父亲大人,他是那么爱你,希望看到你嫁夫生子,过上幸福的生活。对于你母亲的死,父亲已经非常愧疚了,难道你还要用你的死去惩罚他吗?父亲年事已高,你想逼死他么?”
浣碧的脸终于动容,嘴角抽搐着,泪水自眼眶里缓缓滑落。
“浣碧,当长姊求你,快些恢复正常吧。若父亲大人有个长短,你便是不孝。即使到了地下,何姨娘也会责怪你吧?”
浣碧的双眼终于闭上了,泪水纵横。口中发出呜咽之声。
“长姊……我心中好痛……好苦……”
若曦搂住她,软语安慰着。等浣碧的情绪稳定下来,便召卫临进来号脉诊治。
卫临搭了脉象,惊喜道:“大有好转,可以进药了呢。”
若曦欣喜之余,心头一阵疲累,这才发现这些日子里,自己也是殚精竭虑,着实疲乏。
宫里气闷,明儿就跟胤禛说一声,带浣碧搬去圆明园住一阵子,好好养养身子。
四月,百花齐放。
临近熹贵妃生辰,王公大臣莫不敬上厚礼恭贺。
若曦素来烦这个,交给槿汐一并处置了。
甄远道身为臣子,也上了礼,还让玉娆带了封信来问安。
若曦看着父亲的信,眉头不禁微皱一下,但是转瞬即逝。这事情太复杂,她不愿让玉娆也卷进来。
便问:“父母亲的身子可还好?”
玉娆点头道:“都还康健。”
“你近来如何?可有中意的男子?长姊为你作伐。”
玉娆羞道:“长姊就知道打趣玉娆。”
心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个男人的模样。
最近他对自己冷淡了许多,难道自己哪里做错了,让他觉得讨厌不成?
她失神的样子若曦看在眼里,看来,这个丫头的感情之路也不顺畅呢。
可这种事,她还真帮不上忙,难道去对十四道:“你喜欢我妹妹么,喜欢就娶她吧。”
但愿玉娆的心思不会落了当年敏敏一般单相思的下场。
温实初把卫临叫到偏僻之处,见四处无人,便问他:“你为何要对贵妃娘娘说浣碧只有五日性命?”
卫临淡淡一笑道:“师傅,不这么说,贵妃娘娘便不会行那一步。毕竟徒儿不知浣碧姑娘的病因,五日也好,五十日也罢,终究有那一天,不如行险一搏。”
温实初默然片刻,点头道:“你竟比我更适合当医者。起码我没有你的果断。”
卫临低头道:“师傅切莫如此,徒儿担当不起。”
温实初拍了拍他的肩头道:“我本来便不想做太医,当初进宫也是有着特别的原因。如今我有了娘子,便想偷偷懒,过好自己的日子便是。只是贵妃娘娘于我有恩,一时不忍离去。”
说到这里,看了看卫临:“你的医术已经不在我之下,更兼智谋,有你在贵妃娘娘娘身边,我也放心。”
卫临本想说些什么,看到温实初诚挚的表情,终于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看着自己的师傅微笑着转身离开,渐行渐远。
“长姊,我……不原意。”浣碧憔悴的脸上,此刻却满是坚毅。
“虽然如此,但这毕竟是父亲的意思。”若曦婉转地提醒道。
之前甄远道的信里再次提及了浣碧的终身大事。此事在若曦进宫前他就曾拜托过她。
并非是若曦不放在心上,进宫之后便是几年坎坷,确实无暇兼顾此事。
自去了甘露寺后,浣碧和允礼逐渐相亲相近,使得若曦非常欣喜。如果可以玉成两人的姻缘,理所当然地也能让父亲感到欣慰。
可这一切如今看来,都成为了空中楼阁,再也看不到一丝希望。
允礼毕竟是满洲贵族,不识水性。船行于大江之上,一旦倾覆,如何脱身?
父亲不知浣碧心思,只是写信提及以为同僚的次子,其人颇有才华,兼德行稳重,是个好依靠。
询问贵妃娘娘是否可以为浣碧主事。
若曦也很矛盾,一方面,她知道浣碧此刻的心情,她的心里早就被允礼占据,其他人的才华德行,又与她何干?
可是另一方面,她毕竟是自己的妹妹,难道就由得她自怜自伤,蹉跎一生?如此,父亲也会伤心难过的。
万般矛盾下,她还是问了浣碧的意思,得到的答案与预料的相同。
浣碧不从。
若曦叹了口气,这丫头素来执拗,如今不能迫她过甚了。天下好男子多得是,待她逐渐淡忘了允礼再说罢。
正要起身,岂料浣碧拉住了她的袖口,满目期盼:“长姊,妹妹有一事相求。”
“自家姐妹,有事但说无妨。”
“长姊,请求皇上下旨,将浣碧嫁与果郡王爷。”
若曦身子一震,隐隐地把握到浣碧的心思,却不敢相信。
“娘娘,浣碧自知身份,不求福晋之名,只要嫁入王府便心满意足。”
“浣碧,此事……恐过于荒唐。”
“娘娘,浣碧这一生,只愿嫁王爷一人。无论他生也好,死也罢。浣碧心中,再容不下他人。若娘娘不予,浣碧便请回甘露寺做姑子去。”
“休要再胡说。你还年轻,如何说做姑子的话来?休说长姊不答应,便是父亲,又如何舍得?嫁人的事,长姊不再提便是。切莫多想,好好休息吧。”
说完硬是起身离去。
身后传来浣碧凄婉的哭声:“求长姊再帮浣碧一次,不能嫁与王爷,浣碧毕生之憾,纵死不能瞑目。”
若曦眼眶一热,泪水模糊双眸,却不回头,只轻声叹道:“冤孽。”
四月的景山,树木葱茏,花草繁盛。胤禛牵着若曦的手,漫步于山径之中。山下早有御林军封路,此时山上,唯有他们二人而已。
“前儿个我让人在山下种了片桃林,如今正是赏花的时候。”
“山下的桃林,为何要到山上来赏?”
“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
“还要卖关子,也罢,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相信我,这是一份绝对特别的生辰贺礼。”
“算你有心,昨儿个送得那些个珠光宝气的,看得我头晕,仓库里还装不下,害我叫小允子又腾了间房出来。”
“知道你素来不喜欢那些,我是送给旁人看的。”
若曦心头一暖,胤禛处处为她着想,借着生辰贺礼的机会敲打宫里某些人,让他们不要惦记着谋害自己。
就这么说着话,他们来到了山巅。顺着胤禛手指的方向,若曦放眼看去,不由又惊又喜。
山下桃花盛开,一片粉红色的火焰。
而这些个火焰清晰地拼凑成了八个字:禛爱若曦,永世不变。
山风吹过,这些个花,这些个字,在若曦眼前燃烧摇曳,迷离了她深深的双眸。
她抬头看了看胤禛,他则搂住了她的蛮腰,轻轻一带,若曦便顺势靠在了他宽阔的胸膛上。
若曦的脸庞一阵潮红,目光盈盈,温柔似水。
深情款款道:“妾心便是君心,生生世世,无怨不悔。”
胤禛情动处,吻了下去。她踮着脚,仰起脸,全身心地逢迎他。
此刻此地,没有皇帝,没有妃子,没有夺嫡之乱,没有后宫之险。
只有两个相爱的人,两颗柔软的心。
远到天涯海角,久到地老天荒。
唇分之际,两人仍紧紧相拥。山下桃花依旧笑春风,似乎在为他们的爱情见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