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先生，你可算是来了！”
萧木的这短短九个字，却仿佛饱含了久旱逢甘霖的喜悦。
然而白尹只能无奈摇头：“我又不是能满足人愿望的神灵，也不可能逆天行事。我就算来了，也不可能轻轻松松扭转乾坤啊。”
“白先生万勿谦虚，几个月前那阳昭城之事……”
“阳昭城的问题仅仅是粮价，是人心。但如今的潼都不一样，无论怎样经营人心，也不可能凭空变出许多柴火与棉衣。而且在出主意之前，我必须先看看具体的情况，尤其是统计数据。”
“那是什么？”对于萧木而言‘具体情况’一词还好理解，然而‘统计数据’这四个字就实在太过陌生了。
白尹解释道：“就是具体的数字。比如说，潼都如今总共有多少人、雁户有多少、库里还有多少粮油和柴火……之类的。”
萧木顿时恍然：“原来如此。可是这些数字我也不知道，大概只有陛下和户部的主事官员才晓得吧。”
“他们，怕是也不一定就真的清楚。”
去年白尹在潼都还当过吏部的高官，而前段时间在齐国也见识了不少好戏。因此，对于此世官僚系统的能力，他早已有了比较全面的认知。简而言之，就是最好不要抱太大期望。
萧木却并没有觉出白尹话里的深意，依旧兴致勃勃，甚至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不论如何，先随我去宫里吧！我先前跟陛下说起过你，不过并没有说你给潼厉王做事的经历，只说了岳山通告里的记载。所以，陛下如今对你也很是期待呢……”
“也好。”白尹并没有抗拒，只是神情太过平静，似乎已然做好了事态不顺的打算。
萧木松开他的胳膊，走出两步，却突然一拍脑袋。
“对了，差点忘了……我之前并没有跟陛下说你是妖族，而且岳山的通告里也没有说明这一点。所以如今世人都以为你就是普通的人族。按理说咱们对陛下也没必要太过实诚，可是宫门口有专门的试妖石，无需接触就能判别……”
“是么，那你看这是什么？”白尹伸出右手，掌心上有一块通体乌黑质地似玉的石头。
“试妖石？可是怎么会……”萧木从他手中接过墨石，眨眼间，那块石头就开始泛红、发热，正是遇到妖力的典型反应。
白尹微笑道：“伪装为凡人的法门，我已经掌握了。”
萧木长出一口气：“既然如此，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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潼王确实没发现白尹身上的蹊跷，没发现他身为异世大妖的真相。但其态度，却也很难让白尹满意。
初次见面的礼数当然不缺，潼王接见的场合也很庄重，而晚宴更是无可挑剔。只是那眉眼间的一丝怀疑与漠然，让白尹明白了自己在这位君主心中的地位。
如果说表情还有可能作伪，那么当白尹提出想要知道关于潼都的数据，而这一要求却被断然拒绝之时，这位君主的心思便已然展露无疑了。
晚宴落幕，潼王回了寝宫，萧木则陪着白尹走出了潼宫。
天色已暗，寒风愈发刺骨，路边几乎难以看到人影。白天躺在街上还能晒晒太阳，可是到了这种时候，若还是躺在外面就实属找死了。哪怕是无家可归的乞丐，也不得不找个破庙之类的挡风之处栖身。
走在这样冷清至极的街道上，即使是再轻微的脚步声也显得格外清晰。每踏出一步，脚底还能感受到冰寒之意，而脚尖早已冻得几乎失去了知觉。即使是身怀妖力的妖族，往往也都难以适应。不过萧木与白尹在妖族中也是非同一般，体内妖力分外充沛，倒是勉强足以御寒。
这么走着，白尹的神情依旧平静，可是萧木却远没有如此淡然。
“没想到，陛下居然……”
“这很合乎常理，没什么好奇怪的。”
“合乎常理？”
白尹瞥了身旁的萧大侠一眼，微笑道：“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所谓智者，不知来历，不明底细，当然无法得到人家的信任。况且，执掌王权将近十个月，也足以培植出一群得力下属了，再加上登基之前就有的心腹，这位陛下身边肯定不缺谋士，怎么也轮不着我这么一个外人来指手画脚。”
萧木咬了咬牙，压低了声音：“朝堂上的那群……哼，忠诚或许有，但能力实在是堪忧。”
“这位陛下选拔的官员，有什么问题？”
“倒不是说问题，只是……”萧木想了想，“或许应该说是中人之姿吧，能力只是差强人意而已。受陛下的委托，我其实也查过这些官员的底细和作风。看得出来，他们大都很是谨小慎微，没什么道德瑕疵。”
白尹点了点头，面不改色却突然语出惊人：“那么在你看来，这位陛下的道德又如何呢？”
萧木顿时脸色大变，不禁环顾了一下四周。见确实连一个人影都没有，他才勉强放下心来，低声道：“白先生说话也太不小心了，这哪是可以……”
“哪是可以随便说出口的话，是么？”白尹挑了挑眉，脸上那淡然的神情仿佛只是在谈论无足轻重的小事，“其实你也不用担心，我没有诋毁陛下的打算。在我看来，这位陛下的生活比潼厉王要节俭许多，可见品行确实更佳。比如宫中侍候的宫女和宦官，数量就比一年前少得多了，我看得出来。”
萧木微微松了口气：“那就好，可是……”
“可是在许多人看来，天象与人道应当有所感应。若有天灾，必定起于人祸，是么？”
白尹话音未落，萧木的心不由得再一次提了起来。
“这……”
“不用紧张，我真的对于这位陛下没有偏见，只是在讨论其他人的看法。”
“或许是这样吧，天人交感嘛……”萧木叹了口气，“不过今年的灾祸，还可以归结在潼厉王身上。”
白尹颔首道：“对，今年的还行。但再过几年，出了什么问题就不好甩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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