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我皇伯父？想必，你就是昔日柳淑妃之女？”楚王眼神一沉，缓缓开口。铮铮如铁的声音，威严而低沉。
“是……”宣华话说出口，忽微觉不对。
因为楚王这话一出口，屋子里的气氛便变得有些怪异。
宣华心中顿时警觉，眼神迅速向郑太后的方向瞟了一下。只见郑太后面色微微一沉，原本和蔼的眼睛里，顿时透出了一股厉色。再看旁边的赵王，面上似是也略有一丝尴尬。异样的氛围让宣华一惊，连忙收敛了神色，垂下头不敢再出声。
“呵……”这个小动作，楚王直收眼底，嘴角浮起一丝嘲讽的笑，他移开了自己的目光，双目炯炯地直视着郑太后：“经年不见，太后娘娘一向可好？”
“劳楚王记挂，好得很！”郑太后面色仍旧雍容，然露出的笑意里却没有面对蜀王世子时的那份温情。她淡淡道：“没想到，你终是回来了！”
这句话却是颇有意味。
“皇上相召，哪敢不从？”楚王嗤然一笑。“再者，太子病重。我这个做伯父的，总得回来见侄儿最后一面！”最后四字，语气颇重，倒像是着重强调一般。
宣华眼皮一跳。她父皇子嗣艰难，太子病重，虽然郑太后为了以防万一，将司马衡接了宫，但心中难免还是偏爱自己的长孙。楚王这话，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放肆！”郑太后脸色再度一变，这番果然忍无可忍，冷厉地道：“楚王这是在咒太子？”
“本王不敢！不过是叙说事实罢了。”楚王看着郑太后的脸色，心里颇为痛快，却是假意叹气道：“太子之事，本王心里也很难过。太后娘娘年事已高，还请节哀。”
“你……”郑太后只气得心中一堵，看着楚王那似笑非笑的脸，只觉得气血上涌，禁不住浑身颤抖起来。
好在蜀王世子机灵，见势不妙，连忙在旁顺手扶住了郑太后，笑嘻嘻地岔开了话题：“两位皇伯皇叔可都站了许久了。花嬷嬷，还不快给皇伯皇叔看座。”
赵王有些无可奈何地冲蜀王世子一笑，坐在了宫女端过来的交床上。
“不必！”楚王却晒然一笑，挥起手，懒懒侧过身，向郑太后躬身一揖。“皇上那儿备了宫宴，本王本不必来打扰太后！不过本王想着，太后年事已高，长者为恭，是以先过来瞧瞧太后。如今瞧见太后如今仍如往昔，本王也便放心了！本王此番回京，专程为孝敬太后而来，来日方长，今日就不叨扰了！”说罢凌厉的眼神毫无顾忌地在太后脸上扫过，哈哈一笑，竟是挺直了脊梁大步走出了殿外。
殿内有瞬间的寂静。郑太后的脸色顿时难看到了极点。
楚王一席话，虽然表面听着还算恭顺，但举止眼神却颇为无礼，最后的肆无忌惮的笑声更是没把太后这位长辈放在眼里。
熟知昔日宫闱恩怨的人，不由脸上都变了色。而郑太后想起昔日种种，心中积郁的怨气不由冲天而起，将一口银牙咬得格格作响。
宣华手里的推拿动作虽一直继续，却随时注意着郑太后的脸色。此刻见太后竟是如此大的怒气，不由心中吃惊。忽然之间，感觉到一道怨毒的眼神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她浑身一哆嗦，抬起头来，正对上了郑太后冰冷的眸子，那眸子里分明带着厌恶。
“皇祖母……”宣华只觉自己的血液在这瞬间凝固了。
楚王这席话，为何会让郑太后这个反应？
莫非是楚王的话触动了郑太后的某个禁忌，让郑太后将一腔怒火都迁怒到了自己身上？莫非是跟自己的母妃柳霓裳有关？
楚王一眼便认出了她，她并不惊讶。她回宫将近一个多月了，各大藩王自然有消息来源，不难猜出她的身份。可刚出楚王看她那眼神……那一掠而过的惊讶，却让她不能不多想。
“这么多年过去，楚王倒是丝毫没改，仍是处处锋芒皆露……”直到楚王的脚步声彻底离开，赵王才微微松了口气，摇了摇头。
“什么也不必说了。哀家累了，阿意，你也退下吧。”郑太后挥手打断了他的话。
赵王欲言又止，不过最终还是温和地点了点头，道：“那母后多加保重身体。儿臣改日再来给母后请安。”有意无意地扫了宣华一眼，赵王躬身离开了永乐殿。
“你们也都下去吧！”郑太后的目光冷冷地扫向宣华，最后落在了蜀王世子的身上。“哀家老了，经不起热闹。今夕冬至，宫里有宫宴，你们自去热闹热闹吧。”
“是，皇祖母，那孙儿晚点再来陪您？”蜀王世子察言观色，此刻不敢多言。见宣华有些尴尬地僵在了那里，顺势便道：“宣儿妹妹，我们走吧！”
“是，孙女儿告退！”宣华身躯微震，连忙躬身告退。
脑子中纷乱如麻，虽心底却满是疑虑，但此时此刻，她却不敢多想。
看着双手被染得青紫的颜色，她可惜地叹了口气。好容易得来的机会，没想到才有个好开始，便被楚王破坏殆尽了。这位楚王来得可真不是时候！
宣华心中有些哀怨，身边的蜀王世子倒似是一眼看出了她心中所想，刚出殿外，便在她耳边悄悄地安慰了一句：“不用着急，反正如今你住在皇祖母宫里，来日方长。”
“是啊，来日方长！”她叹了口气，止步看向身边长身玉立的少年公子。
两个人并排站在一处，他比她几乎高出了一个头。羊脂玉般的肤色和一双钻石般明亮的眼睛，让人想起了面如冠玉、眼若朗星这类的赞颂。其实这少年长得极为风流俊俏，可惜第一次见面留下的印象实在糟糕，让她忽略了这一点。此刻得知了他的身份，她倒是释然。
她记得上一世印象中的蜀王也是个风流的人。自己这个堂兄想必也是子承父业了。
想到此，她不由微微一笑：“刚才……多谢你！”
这句道谢是真心实意的。但话说出口没多久，她又有些后悔。因为刚刚看起来尚且一本正经的少年，瞬息又露出了那招牌式的轻佻笑容：“口说无凭，宣儿妹妹你打算怎么谢我？”
“你想要我拿什么谢？”宣华没好气地看着自己这没正形的堂兄。
“瞧你现在这落魄的样子，想必也没有什么好东西可以拿来谢我的。”蜀王世子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审视地看了一番宣华，摇了摇头。“这真是一个为难的问题。”
“是啊，你是蜀王世子，什么都不缺。不如等世子你想起来了再告诉我！只要我能送给你的，我绝不吝啬。”宣华是个爱憎分明的人。在欠人情方面，她倒也不打算赖账。
“那就一言为定！”蜀王世子伸出自己的手指在宣华的小指上勾了勾，眯着眼睛笑了笑。
“还有，你以后不要世子世子地叫我！我有名字，我叫司马赫！”
“司马赫？”一道亮光劈在了宣华的脑海里，她忽然想起了上一世自己看过的一段铭文。她曾在族谱里见过这个名字。“蜀王亡子司马赫……”
司马赫？原来他就是司马赫？宣华心中一沉，陡然间睁大了眼睛。然而那俊俏的少年已经转身离开，宣华看着那一袭风流背影，霎时间出了一身的冷汗。
上一世她见过的蜀王世子根本不是他！
上一世她与蜀王世子第一次见面的时间应该在一年后！一年之后，若蜀王太子不是他，只有两种而那个所谓的蜀王太子，若不是他，只有一种可能。与太子司马俊一样，司马赫是个将死之人……
她伸出的双手停在了半空，僵在了原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