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坐吧。”
万国叔招招手，然后拿着抹布，趁叶迪他们两人还没落座的时候把前面客人用的桌面上的杂物碎屑扫走，再用抹布清洁了一遍。
“万国叔！我想吃你做的牛肉粉！”顾春落座后对着万国叔说道。
“还要什么？”万国叔扭开铁锅下面的煤气开关，青蓝色的火苗自孔洞中涌起，放肆地炙舔着焦黑的锅炉，在万国叔的手下，能够看到一摞廉价的塑料小碗，还有筷子、泡发的干粉、蒜头、作料等零散东西。桌面上放着一个向内凹陷的案板，案板上有一块殷红的肉。
看不清楚是什么肉。
可能是牛肉吧。
叶迪不语。
顾春对叶迪说道：“叶大哥，你吃什么？”
“听你的。”
“万国叔，叶老师也要一份牛肉粉！”
“得哩！”
万国叔应了一声，手上就开始翻花绳般制作伙食，翻滚的高汤涌起气泡，破裂，然后湿粉下锅，煮透，捞出，浇上熬好的汤头，还有从锅底捞出来的小块牛肉，撒上新鲜切好的葱花，浓香四溢的街边牛肉粉就香喷喷地出锅了。
这卖相和这味道比起叶迪和马宏宇之前在学校里做的“猪食”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不可相提并论。
万国叔把两份牛肉粉端了起来，走到两人身边，轻轻地把东西放下。
嗯，香气扑鼻。
顾春狠狠地嗅了一口，然后两眼发光地和万国叔说道：“叔！”
万国叔没等顾春说下去，就笑着摆了摆手：“吃你的吧，叔要做生意，一会聊。”
“嗯！”
万国叔的摊位前，原来已经站了两三个人，他们望着锅里的牛肉还有桌子上放着的翠绿的葱花直流口水。
“一个个来！”
万国叔开始做生意了。
叶迪拿起一双一次性筷子，双手微微用了些巧劲，轻而易举地将它从中间分为均匀的两半，看起来就很赏心悦目。但是顾春一咬牙，竟然把筷子从中间掰断了。
只听咔吧一声，筷子香消玉殒。
顾春的脸一下子就鼓了起来。
叶迪呵呵一笑，从筷笼里取出一根全新的筷子，然后把自己的筷子递了过去：“你先吃。”
顾春看到叶迪递过来的筷子，眼睛闪了两下，然后嘴巴又缩了回去，恢复了原先的小脸。她接过筷子，看着叶迪，歪着头问道：“叶大哥，你这根筷子也能掰的很好嘛？”
“那是当然。”
叶迪骄傲地说道。
要知道当年在大学里读书，每次点外卖附送的筷子都会让全寝室的人痛苦不已，要不是有毛刺，会扎到嘴；要不然就是一掰就坏，再掰两半。叶迪在这种地狱般的环境下练成了这般独门神功——百分百掰筷子不失败。现在虽然已经不再上学，神功不再，但是对付这县城的筷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啪嗒。”
筷子开了。
挺好的，两半都均匀。
叶迪默默地在心里吐了一口气。
装逼权确保……
两个人开始吸溜吸溜，不得不说这万国叔的牛肉粉是真的好吃，牛肉劲道入味，粉条爽滑软腻，汤头香气四溢。比起叶迪在家附近吃的所谓百年老店要美味许多。
抬头看了一眼价格，这么好吃的牛肉粉才8元一碗。
我觉得我赚了。
叶迪这么想着。
他的眼睛不自觉地望向了桌子上的大蒜还有陈醋酱油，重口味的他倒是想放点作料进去调整口感，但是美少女在前，吃进去这些东西……
再开口说个话……
不太礼貌。
顾春悄咪咪地用眼角余光打量着叶迪，她低着头吃米粉，也感觉光是咸味有些不太够，她也想加点作料，但是出于和叶迪一样的顾虑，她也没能放下面子，打开那些装满充斥着诱惑力的作料的盖子。
两个人吃着吃着，叶迪首先开口说话了。
“你认识这的店主？”叶迪用筷子夹起一颗牛肉塞进嘴里，然后问道。
顾春点了点头，她抬头说道：“万国叔是我们村第一批出去闯的，后来回乡休息了。”
“那怎么现在在县城做这么好吃的牛肉粉了。”
“嘿嘿。”顾春笑的露出了自己的两颗洁白的小虎牙，让叶迪有些心动：“万国叔后来在乡里闲着，感觉太无聊了。支同志就让万国叔去县城收拾收拾，做个牛肉粉的摊子了。”
“万国叔之前就会做牛肉粉吗?”
顾春刚要张口说话，就听到万国叔在摊子前喊道：“小叶老师，我这牛肉粉好歹不？（好吃吗？）”
嗓门洪亮，中气十足。
对得起自己那根粗壮到能捆畜生的命运线。
“好歹滴很啊！”叶迪喊道。
“行！有眼光！”
万国叔接着给其他人做粉去了。
顾春接着说道：“你别看万国叔在外面闯荡过。当年万国叔可是十里八乡首屈一指的大厨呢！好多人整点什么宴会都要找他。后来因为都出去打工，没人办宴了，万国叔才出去打工的。”
“他的手艺，只能说是这个。”
顾春俏生生地伸出一根大拇指。
“确实，这手艺不是吹的。”
叶迪看向自己碗里的粉说道。
两人一边聊天一边吃粉。
这条街上不止有餐饮，还有几家网吧，不过不是那种正统的高端网吧，是那些乌烟瘴气，机器设备老化严重的电脑房，在头上挂着的电子彩条招牌也是时隐时现，叶迪在这里坐着都能听到里面传来的“操你妈”，“尼玛币”这样的粗鄙之语。
在海城市，这样的网吧已经很少见了，现在普遍都叫做网咖。也就是网吧和咖啡厅的有机结合——当然，有几个是真正去喝咖啡的呢？这个没有人探究。
反正网咖一个小时5元起走，网吧一小时1元起走。
哪个赚得多，它们就叫哪个。
没太大意义。
沈茂一脸颓废地从网吧里走了出来，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小逼崽子，日他妈，明着讹钱。3块钱1个点，还不给人多他妈爽爽。赶个基霸人啊。”
话虽如此，沈茂却不得不从机子上滚蛋走人。
他没钱了。
沈茂是县城这块比较有名的小混混，突出一个莽，平时靠着讹人，碰瓷，还有抢学生钱过日子。他不是本地人，当年从外省千里迢迢赶来寻条生路，找到家不错的厂子。后来厂子黄了，什么都白瞎了，他也就“落草为寇”，成了为人不齿的小混混了。
他左右看看，直接奔着万国叔的摊子来了，也不客气，直接喊道：“给我来碗米粉。”
“先付钱再吃粉。”万国叔冷淡地说道。
游动车上的付款牌子在发亮。
然而沈茂的钱包瘪瘪，又怎能平白地变出钱呢？
他的脸开始变红，然后喊道：“我吃你东西会不给钱吗！先做！我不能瞎你钱！”
万国叔哼了一声，菜刀砰的一声砍进了菜板里。
万国叔用那双没有感情的淡然的眼睛盯着沈茂。
“先付钱，再吃粉！”
沈茂的神色开始扭曲，他的牙齿砸击在牙床上，发生咔哒咔哒的声响，眼睛四处乱晃，手也在颤抖。
“给我做粉！”
“不付钱就没有！”
……
……
……
“啊！”沈茂大吼一声，一脚踹到了车子上，滚烫的热锅震荡着，继而溅撒出来。
“他妈了隔壁！你找死！”万国叔反应及时，灵敏地躲开了那些热汤，然而随着砰的一声。整辆小吃车倒在地上，所有的家伙什一齐喷洒出来，煤气罐子也从车的柜子里滚了出来，溜溜地转到了一边。
场面一度混乱，周围的人都神色紧张的避开了这个区域，他们一面紧张的注视着事态的发展，一方面又有些兴奋。
沈茂喘着粗气，眼里冒着血光，他一步一步靠近万国叔，嘴里骂道：“我他妈让你给我做粉吃，你聋吗？老鸡巴，我吃你东西是给你面子，以前那么听话，怎么现在他妈的这么硬了啊？”
万国叔沉默不语，他扭头看了看因为震惊而站起来的叶迪两人，又看了看沈茂。眼睛里闪出一阵光芒，然后他喊道：“草你妈，欺负老实人？”
“干你娘！老鸡巴！”
沈茂嗷地冲向万国叔。
周围人看到这一幕，不知道是谁在人群里给万国叔加油助威：“加油啊！万国叔！打死这个小王八蛋！”
“加油啊！”
“往死里锤他！”
叶迪一时之间有些震惊：“这什么情况，发生啥了？”
脚下的汤汁在流淌，泡发的干粉像是蚯蚓一样在地上扭动，乱七八糟的声音一齐砸进耳膜，这让叶迪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玩意啊？刚才不还在吃饭聊天吗？怎么不到一分钟的事件突然有人砸场子了？
这都啥玩意啊？
这他妈的汤都洒我裤子上了啊！
只见叶迪的裤腿因为刚才的事故，被飞出来的汤汁沾了个十成十，还有两片葱花点缀在上面，棕色的油污在裤腿上画了一幅抽象派的艺术画，怕是回去又要一顿好洗才能清理干净。
咋办？
叶迪突然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