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风刮过，我站在医院门口，救护车正台下一个急救的人，护士大夫们正在奔跑，旁边堆着一群看热闹的人，墙角是被扶着溜边散步的患者，熙熙攘攘的人间，却不知今夕何夕……
刚才在门口，我遇到了灵儿的主治大夫廖大夫。
“你真的是灵儿的叔？”
他站在灵儿病房门口，三十多岁儒雅俊朗的男子，戴着金丝眼镜，皮肤白皙，五官清秀，嘴唇薄薄地抿成弧线，眉毛微微上挑，整个轮廓显得有些冷，可是眼眸看人的时候，总会让人感觉到古怪的悲悯来，此时冷冷地看着我，带着一丝鄙夷：“灵儿的身体不太适合参加什么节目，若是这么折腾，很容易缩短寿命。”
我动了动嘴唇，什么也没说……
一阵风吹过，似乎吹去了脊梁上的冷汗，却驱逐不掉在四肢百骸的寒意。
小丸子在哭，可我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做。
“哥，还没来？”李希又打过电话来，急吼吼地催：“正好主任来了，你快来，他跟王导吵起来了，你再不来，王导就完蛋了！”
我一怔，道：“这就来。”
五星级酒店，走廊上铺着色彩浓烈的地毯，踏上去发出沙沙的声音，李希正在站在门口等我，西装革履，头发抹着发胶，对我招手。
“沈哥，你可来了。”他喜笑颜开地扯着我，，一股浓烈的古龙香水味传了过来。
我不动神色地问：“王导在里面？”
李希做了个一个“嘘”的姿势，拉着我走到门前，贴着门听了听，又拉着我到一边：“里面正吵得热闹着呢。”
“王刚，你别以为自己是台里的老资格，上次你犯了严重的政策错误，知道吗？这一次不行就回家！”
“张总，这是个情怀节目啊，有必要要求那么严格吗？光是收视率钱钱钱，不该为情怀留点空间吗？”
“情怀？情怀多少钱，上一个也嚷嚷着情怀，差点把我也扯进去！得了，老王，你省省吧，这节目完了，你干脆退休算了，好歹还能弄点退休金。”
“张总别这么说，我干了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是赶我下岗呢！张总，我们现在请了一位催眠师，给患者催眠，一定能找到爆点，还有那个灵儿，李希那么爱她，应该也有挖掘点的……”
那边沉默了一下：“你拍个试播看看，不行可真没话说了。”说着，门呼啦啦开了，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身材削瘦，神色冷峻。
“张总。”李希战战兢兢地说了一声，指着我：“这是我们请来的催眠师。”
张总也不吱声，只上下打量着我几眼，夹着公文包快步而去。
李希小心笑意地向里探头：“王导，我哥来了。”
很快门里出来一个人，三十多岁，身材瘦小，戴着厚厚的眼镜，五官缩成一团。
“这是带我的宋记者。”李希介绍。
宋记者伸出手：“沈老师，幸会，快来，王导在这里面等着呢。”
我点了点头，走了进去，见房间里有个长长的桌子，一个五十多岁的胖男人坐在对面，头上压了一定鸭舌帽，留着两撇胡子，戴着大大的墨镜盖着嘴脸，一看就知道是个艺术人物，见到我，站了起来，伸出手：“沈老师，久仰大名，欢迎欢迎。”
我笑了笑，寒暄了几句，宾主落座。
王导扶了扶墨镜，叹了口气：“刚才的情形，沈老师也看到了，真是没法子，这年头，情怀不值钱，大家急功近利，一脑门子全钻钱眼子里，拍个弱势群体的节目就这么难，他妈的弄一堆明星吃哈拉撒胡搞，倒是一堆堆的播……。”说着，摸了摸眼睛，似乎有些沧桑的泪意。
“王导是个值得敬佩的人。”宋记者插话。
王导哼了一声，摇头，拍了拍桌子：“我老了，年轻逐利之辈都骑在我头上拉屎，你瞧瞧刚才那位，我进台里的时候，他还在扫厕所呢，这下好了，冲着我鼻子骂，说我犯了政治错误，我就不明白了，弄个情怀节目就这么难？大家关心一下癌症患者，关心一下底层民众，就这么难？……”
说到半截，忽然看向了我，摆手道：“不过沈老师别担心费用的问题，你放心，您好歹也算是名人，就是节目不播了，这费用怎么着我也能给你申请下来，一线专家费，保证！”
我笑着了摇头：“王导，钱我不要，一切都可以免费，而且我会尽力让这个节目精彩一些……”
这话出口，众人面面相觑。
“真是情怀之人啊。”王导感慨一声，正要再夸几句，忽听我道：“但我想请王导答应我两个条件。”
王导一下闭嘴。
李希在背后轻叫了一声：“沈哥？”
我佯装没听见，道：“若是试播成功的话，一则请王导向台里申请李希转正，另外，他女友参加一次之后，就不要让她再参加了，身子可能受不住折腾。”
“沈哥！”李希又叫了一声，在我耳后急促地喘息着，似乎有很多话要说，可是到底憋住了。
王导的墨镜闪了闪，沉吟道：“你真的有办法通过试播？”
我咧嘴“试试看。”
……
半个小时后，拍摄准备开始。
“你行吗？哥，你刚才吓死我了，你怎么能不经我同意就这么做啊？灵儿不是强烈要求参加这个节目？我昨晚看她，她还为这个消息兴奋不已呢，说终于有机会能上电视了。”
李希在我身边低声嘟囔着。
我没说话，看着王导带着人忙忙碌碌布置现场。
若是李希没有癔症，我会把心中猜测告诉他，并且商量着如何应付灵儿那诡异的“腹语娃娃”，可是李希自己精神状态也不太稳定……
“哥？”李希又叫了一声，语气里带着催促，还有一点古怪的质疑。
“我看望灵儿之后，主治大夫跟我谈了一次，说她身子怕是受不住。”我筹谋半天，小心翼翼地回答。
李希脸色白了白。
“我知道你很爱灵儿，小希，我这个法子全是两全其美，既完成她上电视的心愿，也对你有好处，试播也能过，你说呢？”我语重心长地劝道。
李希没回答，只无声无息站在我背后，再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