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还热闹无比的街道，瞬间陷入一片可怕的寂静。
抠鼻子的老头食指插在鼻孔里，冷冷地看着他。
一群打架的小孩子手里握着碎石，全部转头盯着周林。
之前的酒鬼，儒生，老妪，甚至连那条流浪狗，也停止动作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所有人都在盯着他。
周林和小黑对视一眼，都明白了现在的处境，知道多说无益，唯有殊死一搏才有可能逃出生天。
当下把心一横就要动手！
但他忘了，此时他已经是个凡人，再也使不出之前疯狂开光的本事了。
想要御砖，砖不动，转手拔剑，剑不出。
“哈哈哈哈……”
在这样的绝境下，周林怒极反笑，直接手持板砖跳下马车。
下车站定，冷冷地扫视着周围的人群，突然抬手，毫无征兆地一砖拍向货郎！
没有修为加持，他这一砖既慢又飘，看不出有什么杀伤力。
但货郎却中砖了，板砖落在他脸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好像拍在空气中一样。
他的身体也像水中不真实的光影，被这一砖搅成粉碎。
然而下一刻，无数飘飞的碎片又瞬间合拢，重新组成一个完整的货郎。
“徒儿。”
在第二砖砸过来之前，货郎开口了，发出一个苍老的声音。
周林慢慢放下手臂，惊疑不定地问道：“师尊？”
货郎没有回应，不远处的老妪却叹了口气，仍旧是剑很亮的声音。
“你送了为师一把金豆子，为师便回送你一条路如何？”
周林转头：“什么路？”
“生路。”抠鼻子的老头微笑着开口。
周林转身，又看向老头，想了想问道：“师尊给的这条路，够宽吗？我有一辆大车……”
“不太宽。”
白衣儒士同样微笑着道：“只够走你一人。”
只够走我一人……
周林回头看了一眼马车，再看看这诡异无比的离别城，沉默了。
其实他很想点头同意，因为无论怎么看，这都是唯一且正确的选择。
但他做不到。
活着不好吗？当然好。
周林并没有多么高尚，也不是见了女人走不动路的人，如果可以活下去，并且滋润地活下去的话，他不会在乎任何事情。
毕竟只有活着才有资格高尚，才有本钱泡妞。
可为什么会犹豫？
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周林紧扣板砖静静站立，思索了好大一会，脸上慢慢露出坚定的神情。
一定，有更重要的事情，只是我还不知道！
“她应该死。”
一声叹息响起，声音却是从无数人口中传出，听起来怪异无比。
“只有她死了，这世间才能获得平静，才能让很多疯狂的人冷静下来，她一个人的死，会换来许多人的生，这其中也包括你。”
“我不能让她死。”周林目光坚定，缓缓摇了摇头。
剑很亮没有在意他的拒绝，声音忽远忽近，继续道：“那你不觉得奇怪吗，萍水相逢，你为什么会对夏悠如此在意？”
被说中关键，周林顿时心神剧震，忍不住开口问道：“为什么？”
“哈哈哈哈……”
周围所有人都仰头大笑，无数声音汇聚在一起，形成一片笑声组成的洪流，不停冲击他的心神。
“傻孩子，你中了别人的手段，已经误入杀道！”
周林和小黑同时脸色一变。
误入杀道……
虽然不太明白这四个字的含义，但周林觉得剑很亮的话可信！
因为他忘不了那天的疯狂，忘不了在陷入疯狂之后炽烈的杀心，以及那种……想要支配别人生命的渴望感。
“你知道了什么，告诉我！”
周林突然焦急地吼道：“告诉我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你身上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可以让你醒过来，等看清一切之后，我相信你不会再想让她活着。”
剑很亮的声音缥缈悠远，随着最后一个字出口，街道上无数木讷的行人突然动了，他们齐齐举起右臂，伸手指向周林。
周林一怔，忽然感到头痛欲裂，忍不住痛呼出声。
“醒来！”
此时无数人同时大喝一声，回音飘荡连绵不绝，正在抱头颤抖的周林立刻脸色苍白，全身都被冷汗湿透！
他觉得自己好像被无数把利剑刺中，整个躯体连同灵魂都已经破碎，再也无法感知到周围的一切。
喀。
一声轻响，心中某种东西碎裂了。
与此同时，一只柔软的小手按上他的后心，耳边传来湿热的气息。
“不要动。”
不要动……
彩光乍现，无数七色涟漪层层叠叠地扩散而去，打断了回音，抹去了街道，粉碎了人影，沉醉了周林……
在这梦幻般的光华亮起后，整座离别城瞬间消失不见，只剩无边无际的黑。
不要动……
周林能动了，他猛然转身握住少女的右手，急切地道：
“为什么我觉得自己少了很多记忆，是不是你骗了我？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夏悠脸色苍白，轻声道：“我没有骗你，你得到的会比失去的多很多，这是我答应你的，我做到了。”
周林紧紧皱起眉头。
在剑很亮那一声大喝后，他隐隐约约想起了很多东西，很多片段似乎属于他的记忆，却又十分陌生。
比如，“不要动”。
“周林，不要动。”
“我会给你很多，很多……”
“事情很快就会结束了，不要动……这是最后一次……”
这是谁的声音？
周林陷入茫然，不自觉地松开右手，呆立在彩光中。
剑很亮没有再说话，夏悠没有再动，就连小黑也突然不知所踪。
他就这样静静地站着，似乎站了很久，又似乎只有一瞬，但那已经不重要了，因为随着脑海中一阵轰鸣，他已经知道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东西。
是的，不要动。
周林笑了，无数记忆碎片像潮水一般在脑海中涌现。
他看到身下云雾中探出的笑脸，那笑脸对着他无声地张口，分明在说：
“小心。”
然后紫光一闪，一阵轻风吹至，将他必死的路线纠正了过来。
全身剧痛中，他也看到那张笑脸出现在上方，同样无声无息地张口，告诉他：
“别怕。”
紫光闪动，腰间的青砖忽然颤动起来，只是一瞬间，他整个人就被青光吞没……
是谁的笑容，如此温暖？
一声叹息响起。
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