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的当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留。天尊讪讪笑了两声，道：“槊栏只是心高气傲了些，不认识前辈您，看在他是晚辈的面上前辈您别和他一般见识。夜深，前辈赶了一天的路想来也劳累了，不如先回房休息片刻，再议。”
还能怎样见识，人都昏倒了。灵蟒看了眼身体虚弱的余鸢，吹着胡子道：“老夫身体好的很，不需要休息。旁边这位姑娘气息奄奄的，受了重伤，你是眼瞎不成，看不到是吗？”
“你……”叶执念面上浮现几分薄怒，对灵蟒再三出言挖苦，忍耐已到了边缘。奈何辈分在这，他只能忍着，任灵蟒羞辱。这么多年，他天尊何曾受过这等屈辱。
陪着笑脸道：“弟子看到了。”
余鸢拉了拉灵蟒的衣袖，低声道：“前辈，我没事。”
灵蟒宽慰一笑，转头对叶执念没好气的道“我？我怎么了？我好的很。知道夜深了，还不快带路，让这姑娘休息一会儿。”
这明显是有要为余鸢出气的意思，当着这么多弟子的面，叶执念面上一阵青白交错，好不难堪。
叶连秋适中的劝道：“父亲，余鸢能将前辈请回已是出乎意料，为了清之，父亲你且忍忍。”
叶执念瞪着眼深吸两口气，皮笑肉不笑道：“早已为前辈备好了客房，前辈虽执念来便是。”
叶连秋多点了几盏烛火，淡雅整洁的屋子里照的通亮，微暖的烛火照在叶清之如玉一般的脸上，更显得苍白。
余鸢坐在床上，恍然如梦的握紧了叶清之的手，放在掌心里握紧了，低头亲了两口，微白的唇畔来回在叶清之手指上滑动，好似回了最珍贵不过的珍宝般爱惜。
天尊气的脸色通红，呵道：“妖女，你碰清之什么，还不来离清之远点。”
余鸢红了眼，恍若未闻。
灵蟒看了眼，道：“你可得了，人家一姑娘为你儿子做了这么多，莫说叶清之自己，我一老夫看着都心疼，你也别这么死板了，不说在不在一块，生离死别的，抱抱碰碰他怎么了。你家儿子就这么金贵，碰碰都不行。”
“前辈，这女子是魔，是魔。”天尊痛心疾首道：“清之可是我掌中之宝，天道坊众弟子楷模，自从和这妖女在了一块儿，清之的名声都被毁了，我这做父亲的如何能容忍继续错下去。”
灵蟒不大乐意道：“妖？魔怎么了，老夫我原身还是条蛇呢。”
“前辈，别说了。”余鸢吸了口凉气道：“天尊你也别再说了，现在救醒清之要紧，总归清之醒来我便要离开了，如了你的心意，多好。”
灵蟒道：“丫头，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清之醒来你就要离开了？是不是这老家伙阻拦，放心老夫给你做主，别怕。”
余鸢摇摇头，指向自己胸口位置，目光空洞道：“这里，清之还需要我的心。”
后半夜天道坊陷入一片刺眼的光亮中，灵气聚散最浓重之日。如此肥厚可用于修为的东西，引得周围妖怪乃至白云观的人忍不住向这处山顶望去。
这夜，如皱。
余鸢平躺在叶清之身旁，灵蟒化了原形，将二人盘在自己的圈子里。
二人身下是纵横交错以灵力为线的生死符。点点两端滴了鲜血，如烟的红光从二人身下飘起盘在中间，烟雾朦胧。
灵蟒周身呈白光，二人身子也浮了起来，余鸢左胸口位置隐隐发亮。在念咒语的最后一刻中，灵蟒说：“丫头，值吗？”
余鸢握紧了叶清之泛凉的手指，眸中含泪，眼里却无比坚定：“值。”
灵蟒叹叹气，不由道：“一碗相思豆，苦的注定是两人。愿有机会投胎，来生好好嫁得良人，恩爱一生。”
在胸口被拨开的那刻，撕裂疼痛传来。
余鸢笑了。
良人不用，叶清之便是她的良人。无论她是谁，人，妖，魔还是下辈子有幸成了仙仕，只要她还是她，叶清之还是叶子，她就一定要找到他。
告诉他，我，好爱你。
她不由得又想到之前说的一番话。死，她并不害怕，可以说在与叶清之相识后每天都在生死边缘徘徊，她无所畏惧。只是如今，有些不舍。多年过去，伤痛几许，悲欢离合皆有，她这一生从未和叶清之受到天下人的肯定，毫无顾虑的在一起。人人骂之，鄙之，只因不同道。
如果真有来生，便做一凡人吧，经历生老病死，清茶一壶，了无牵挂，最后和心爱男子一同老去死去。
意识模糊那刻，余鸢呢喃了句：“前辈，把清之关于我的记忆抹去，彻底忘了我。消失了，便要消失了个干净。”
天道坊的仙仕借助这一灵气半夜起来练功的也有，在屋外等待叶清之醒来的也不在少数。总归是个无眠夜，半醒半醉的何止是醉酒之人，更多不正如今这般现实与梦中不愿醒来的痴人吧。
天尊在“白芷殿”遥望那灵气达到最高点，看了许久，身后叶连秋也在，二人你无声看之，直至那浓烈的灵气散去，归于平静。
“天道坊”的夜依旧寂静如此，除了虫鸟鸣叫，一片死寂。
渡灵最后，天尊无声叹了口气。
叶清之徐徐道：“父亲，如今这个结局您满意或者高兴吗？”
沉默了会儿，天尊道：“这些不重要。那魔女离开了清之，这便行了。”
最后几字，天尊明显迟钝了会儿。
叶连秋笑不出了，说：“清之会很痛苦。或许永远都走不出。”
这次天尊未接话，也没说出之前十足把握你的那句“会的。”
余鸢去请灵蟒一事，他本着未报多大期望。他始终不愿相信余鸢会为了叶清之吃这么多苦。可当余鸢一身是伤将灵蟒带回天道坊，那一刻，他又喜又怕。
预算错了，结果也错了。
那他错了吗？
…………
天道坊的灵气足足三天才去，孤岛冰窟里阿圆白天犯困正睡的香甜，无悔在一边守着，阿圆多半整天都在睡梦中度过，无悔怕她离开没日没夜的侯着，不时提她掖好肩膀边凌乱的虎皮。
外面大雪下了一天，孤岛这里的天比前几日更冷了。无悔看了眼，轻声叹了口气。
睡梦中的阿圆也不知做了什么梦，脸色微微苍白，挣扎了几下身体，双腿胡乱踢后，睁开了眼睛。
无悔见她脸上未去的惊恐，柔声道：“做噩梦了？”
阿圆转头看了眼无悔，将脑袋埋在无悔暖和的胸膛里，嘟囔道：“我想主人了，陪我去找好不好。”
无悔身子僵硬了片刻，抖着双手搂紧了阿圆：“怎么了阿圆，这里不好吗？突然想着要离开？”
“主人走之前随你两三天就回来了，可这么多天过去一点消息都没有。我担心。”阿圆眨巴着一双紫眸，可怜巴巴道：“无悔，你陪我好不好。”
无悔一紧，感受怀里香甜的气息，略有些不舍的移开了目光。沉默不语。
他该怎么说，对阿圆说清如今事情是非，余鸢已经没了，天道坊山顶的灵气消散，渡灵之法结束，余鸢也随着阵法永远的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阿圆满心欢喜的等候，他该如何说出这个残忍的事实。
说不出啊……
见无悔吃吃不语，阿圆以为无悔不愿陪她，伤心道：“无悔，你是不是不愿意陪我？你是不是讨厌我了，你要是讨厌我我就走。”
无悔无奈的搂紧了，沉默些许，点头道：“怎么会讨厌阿圆。好，我陪你。”
“太好了，无悔最好了。等找到主人咱们一起保护主人好不好。”阿圆笑的眼睛都弯了，瑟缩在无悔怀里笑的太过用力身子犹自颤抖。
这一刻无悔望着阿圆无邪的笑脸，忽然感叹道：这一生约摸是中了阿圆的毒，丢不掉，也舍不得丢下了，为了这抹笑意，他做什么都甘之如饴。
“哎，听说了，天道坊要办喜事了？”
“当然知道，天道坊的清尊要成亲了，这不喜帖贴的满大街都是，愿意去的不分人或妖都可去。”一男子磕着瓜子，看了眼不远处木栏上贴着的告示，津津乐道：“说来也可笑，天道坊打着除魔降妖的名讳，好不正经。可人家这次清尊娶的可是魔道的余鸢，嘿嘿，这下子可有的玩了。”
冬天方过，天有些凉。一男子瑟缩着身子道：“哎，那你去吗？”
男子扔掉手里磕下的瓜子，道：“去，怎么不去。天道坊仙仕居住的地方，我们这等平民百姓一辈子都去不了一次，这次好不容易有了机会，权当去看看了。”
一派素净淡雅的天道坊，近日挂气了红灯笼，门前贴了喜字，诺大的地方红绫多多，院里乃至“白芷殿”屋檐上一圈圈挂满了红绫，难得的多了几分热闹。
叶连秋在后院吩咐仙仕摆好从山下买来的桌椅，花卉，红灯笼，不多不少，不挤不松，共有一百多桌。
他指着一处少了一凳子的桌子道：“那里不对称，趁着时辰未到快去寻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