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柯所说的话，尚轶渐渐有些明白了。
任何一个治疗师都不应该对自己的病人投入太多的情感，一段良好的医患关系应该维持一定的距离感，和病人成为朋友甚至是恋人其实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和病人的关系太亲近，治疗师身上的压力只会越来越重，而一个不知道怎么缓解自己压力的治疗师，迟早会无法胜任自己的职位。
虽然每个治疗师都知道这个道理，但想要谨慎地投入自己的感情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尚轶过去也还算是能够把控这样的距离感，但在经历过钟琪妤和郁明的事情之后，他有时也会觉得自己应该为他没能完全治愈的病人负责。旧日的阴影时不时会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如同不可能消失的伤疤一般时不时隐隐作痛。
而于翊或许就是那种不会因为病人的情况而感受到负担的治疗师，尚轶目前为止与他的接触还不算多，不过看他对自己过去家庭的态度，尚轶觉得他或许确实是这样的人。
“那么我呢？”在了解过这些自己现在正在接触的人之后，尚轶也想听听邵柯对他父亲尚余光的印象。
“您这就是在为难我了，”邵柯轻笑了起来，说了一句不带多少内容的恭维话，“在我见过的学者当中，您的领导能力绝对是最让人印象深刻的。”
邵柯对尚余光的印象应该算不上太好才对，她不喜欢研究所的项目，也理所当然会厌恶这个项目的负责人。问这个问题得不到什么理想的答案，这一点，尚轶之前就大概猜到了。他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他还在犹豫，要不要提及一个重要的人。
不过试一试总没有坏处，到目前为止，邵柯今天的状态其实还算稳定。
“我们来聊聊齐正山吧，”权衡许久，尚轶还是提及了这个两人共同的老师。
邵柯一愣，她当然不会忘记研究所里有这个人，只是她没想到尚轶会提及齐正山。过去的齐正山相当于研究所的副所长，他和尚余光是多年的老朋友了，尚余光没道理还需要打探齐正山的事情。
不过作为聊天的话题，这也说不上突兀，邵柯想了一会儿，才接上一句话：“他……是我最尊敬的人，如果没有他，我不会是现在的样子。”
尚轶没有出声，他不清楚自己记忆之中的齐正山和她所知道的齐正山是不是一样的。他当然也敬重齐正山，但在他眼里，和早早就离开了的尚余光相比，反倒是齐正山更像是他的父亲。
“您或许听过我的事情，我的父母不喜欢我自己选择的路子，除了他之外，没有人愿意指导我。”在尚轶没有开口的时候，邵柯已经自己将话接了下去，她努力地回忆着和齐正山的事情，这些事就好像一条线，一点点将她记忆角落之中的东西拽了出来，“我很感激他对我的照顾，即便他在一些事情上与我的想法有出入，但他仍然是我最敬重的人。”
说到这里，邵柯的表情渐渐困惑了起来，尚轶知道，她的幻觉出现了动摇。
在来到第九区之前，她反复重演的事件就是和齐正山的争吵，再加上齐正山是她的导师，尚轶知道，提及他或许会触及她的记忆。现在她想起了自己和齐正山之间的分歧，事态的发展只会一点点超出尚轶的掌控。
但如果在这个时候强行打断她的思绪，那么尚轶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也就白费了。
“我和他之间因为一些事情争吵过，他始终要站在……站在所长那边，这让我很费解，研究所到底瞒着我们什么事情……”随着她回忆的继续，那些幻觉越发地脆弱起来，她沉浸在自己的困惑之中，甚至忘记了尚轶的存在，“他在做很危险的事情……他和尚余光是同谋，他为什么不阻止那个人？从一开始就没有人应该被卷进这滩浑水里！”
尚轶心头一紧，邵柯回忆起来的事情似乎触及到了他过去所不知道的秘密，等到她再抬起头来的时候，那些困惑已经变成了清晰的紧张和不安。她上前一步紧紧扶住了尚轶的肩膀，紧盯着他，抬高了声音：“你根本就不是尚余光，你……我不管你和那个人有什么关系，带我去见齐教授，我要阻止他，否则一切就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