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心区对于莫奕白来说是一个陌生的地方，在第九区待了一段漫长的时间之后，她对这两座城市之间的差别有着明确的感觉。中心区是一个步履不停到了容不得半点松懈的地方，而第九区则是一个容纳那些跟不上时代的浪潮，或者干脆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追上时代的人。
毫无疑问，莫奕白更喜欢第九区一点，不过她其实不清楚自己以前有没有来过这里，又是不是在这里留下过什么痕迹。
有的时候她会发自内心的感到恐惧，但和大多数人不同，她恐惧的不是自己的未来，而是自己的过去。她不知道自己曾经是什么样的人，自然也就找不到自己可以容身的地方。
一大早，林舟和尚轶都各自出门了，他们都有自己的事情可做，唯独莫奕白一个人找不到自己想做的事情。一个人待在房间里胡思乱想的感觉比任何事情都要可怕，所以她也很快就出了门，独自一人在街道上漫步，却也不知道自己在寻找着什么。
不得不说，中心区最大的特点就是街道上随处可见的机器人，实际上说它们是机器“人”不是很恰当，它们当中的大多数都不是以人形存在的。递送小型货物或者餐点的机器人看上去像是一个托着货物飞过半空的圆盘，清扫地面的机器人有着履带和机械臂，充当监控器的机器人则以鸟类一样的形态蹲在路边的灯柱上。
本质上，和人类相比，莫奕白知道这些金属构成的机械才更像是自己的同类，这样的事实总是能让她感到不安。
如果自己是机器的话，为什么不能像它们一样目标明确地按照某种程序运转？没有任何的思维，也就不会感到害怕迷茫。如果自己是人类的话，又为什么既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也找不到自己的价值？
这世上要是真的有什么人可以给她一个答案该多好。莫奕白深深地叹了口气，继续向前走着，不过没走多远，身后一个细小的声音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她听得出那是机械在不停相撞的声音，回过头的时候，她看到一个货运机器人的程序似乎出了什么问题，这让它不停地在往街边的墙上撞。它白色涂装的外壳上已经有了一道深深的划痕，莫奕白看着它，觉得自己不能置之不理。
只要把它抱到正确的路上，应该就能让它恢复正常了吧，这样想着，她走上前，伸手去碰它，然而就在她的指尖接触到机器人白色涂装的时候，她眼前的画面忽然彻底改变了。
之前林舟曾经出于好奇询问过她，在她眼里这个世界是什么样的，她其实也不是很清楚普通人是怎么看见面前的景象的，不过在和别人聊过之后，她知道自己身上的系统至少能够把她的视觉模拟得和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
但现在却不是这样，在她触碰到这个机器人的瞬间，所有的景物在她眼前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巨大的黑暗的空间，里面唯一的光亮就是密集的绿色线条。这些丝线穿透了一切，似乎连接着她身旁的每一个机器，构架出了一个庞大的网。
而她面前的这台机器人身旁则浮现着明确的文字，上面告诉她这是第56315号货运机器人，又用红色的字符不停地闪烁着一行警告。
“导航系统失灵，需要重新连接蛛网。”
莫奕白的思维一时之间无法思考自己看到的是什么，她惊慌地抽回手，而她的视觉也恢复了原样。在原地睁大了眼睛呆愣了片刻之后，她惊恐地连连后退，头也不回地飞快逃走了。
在中心区议会的信息部，一个研究员按下了呼叫主管的红色按钮。
“说吧，什么事？”高挑的女人梳着利落的马尾，在收到呼叫之后，她的影像瞬间就出现在了这个研究员的屏幕上。
“我遇到了意外情况，系统刚刚显示有不明的设备接入了网络。”
“能查到来源吗？”
“问题就在这里，主管，我们只能确定那个设备在中心区内，”研究员又调出刚才的界面检查了一遍，确定了这是自己解决不了的奇怪问题，“系统给不出它的具体位置。”
“有什么东西被修改了吗？”女人皱了皱眉，表情越发凝重了起来。
“没，没有，”研究员在这个岗位上只工作了几个月，不过他听说过这位女主管难得的几次生气造成了多大的破坏力，“它只连接了几秒，就彻底消失了。”
“把记录传给我，然后做你该做的事，”好在女人并没有发怒，她只是简单地交代了几句，就关闭了通话，“如果有同样的情况发生，立刻向我汇报。”
看到通话被挂断，研究员才松了一口气，着手把刚才的记录发给了主管。他知道规矩，发现异常就上报，管好自己的嘴，不和任何人提及自己做着什么样的工作。这份工作的福利很好，又是议会的岗位，绝对是一个人一脚踏进社会精英阶层的最好跳板，他很珍惜自己的工作。
像他一样的人还有成千上万，庞大的大厅之中，无数的屏幕亮着光，时不时能够听到键盘敲击和互相交谈的声音。
而在这个大厅的二层，紧紧皱着眉的女人站起身，从自己的座位走到了另一台电脑面前，调出了一个界面，将这份记录放进了档案之中。
这个界面里显示的是一个日历，上面有些日期被标红了，其中有些日期是连续的，但又会忽然毫无预兆地中断，在过了一段或长或短的时间之后，那些标红的日期又会重新出现。盯着面前的屏幕沉默良久，她伸手轻轻碰了碰那个最新被标红了的日期。
“现在你又回来了，是吗？这些年你去了哪里？你到底是什么人？”女人垂眼喃喃自语，语调里带着些咬牙切齿的意思，“我会找到你，我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