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轶过去以为自己到了中心区之后，很多事情就会有一个答案，但在他到了这里来之后，各种疑问却越来越多，有的时候他甚至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正在一点点接近真相。
繁杂的迷雾当中肯定存在着某种答案，他靠得越近，就越是要面对挡在面前的阻碍。
坐上胶囊出租车之后，尚轶本来打算回家整理资料，如果遇上莫奕白的话再多问上几句，然而他才刚刚上车，一个电话就打进了他的通讯器，屏幕上显示着一个陌生的号码，号码的来源地就是中心区。
虽然不知道这个忽然给他打电话的人究竟是谁，但尚轶还是接起了电话，电话那头的男声听起来很熟悉，但语调却十分陌生：“尚先生，听人说你最近到了中心区。”
“是的，我在中心区，”会说这话的应该是尚轶的熟人，然而问题就在于，他不记得自己有什么来到了中心区的熟人，“请问你是……”
“我是郁明，你还记得我吗？”少年说话的语调轻快自然，这让尚轶印象之中的那个郁明的形象有些模糊了，“你曾经是我的治疗师，现在你还愿意帮助我吗？”
“我们见面再说吧。”尚轶回忆了一下自己下午的日程，“今天下午有空吗？”
据尚轶所知，那枚郁明脑子里的芯片已经足以帮他处理所有的情绪问题了，不管他想要什么样的帮助，都绝不会是想要心理上的援助。而除此之外的情况就很复杂了，在电话里三言两语肯定说不清事情的全貌。
“我随时都有空，不如你到我大学外的咖啡厅找我吧，”郁明似乎很需要见上尚轶一面，从他的态度上就能窥见一二，“到那时你一眼就能认出我。”
做治疗师需要和人建立起联系，但这样的联系通常并不会长久，在病症减退之后，大多数病人都会本能地和治疗师保持距离。直到郁明打电话来的时候，他才想起在少年离开第九区的时候，似乎曾经说过他们还会再次见面这样的话。
这句话任何人都可以说出口，即便是永远不会再见的人也是如此，尚轶那时没有把这句话当真，不过到头来，他们真的有了再次见面的机会。
中心区的大学城在城市的边缘，尚轶从自己所处的位置到那里并没有花费太多的时间，一路上，这些天来中心区给他的感觉似乎变得越来越强烈了。这座城市的一切都太过规整，相似的尖锐棱角，相似的深灰色外墙。
其实不光是这座城市，议会管辖区的大多数地方都有着相似的倾向，统一整齐的风格渐渐取代了许多个性，尚轶忍不住在想，这是不是就是议会所期待的秩序肉眼可见的表现。
直到推开咖啡厅的门时，尚轶也在想有关于秩序的事情，不过在见到郁明的那一刹那，这些想法就被他抛到脑后了。
坐在那里的家伙，就是对秩序的一个极大挑战。
即便是以前从来没有见过郁明的人恐怕也会在走进咖啡厅的第一时间就把目光放在郁明的身上，坐在窗边的年轻人穿了一身混杂着无数鲜艳色彩的外套，脸上残留着不知道是不是有意为之的油彩，手边上是一杯冒着气泡的汽水。唯一能让尚轶想起过去那个郁明的地方，大概就是他注视着笔记本电脑时的专注神情，不过听到有人推门，他也很快就抬起了头。
“这里！”他招了招手，生怕尚轶看不到他，“你果然找到了。”
尚轶不太喜欢和招摇的人待在一起，不过现在这事也不是他能决定的，因此他只能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坐在郁明对面。桌上的显示屏迅速地亮了起来，在尚轶点单之前，郁明神秘地笑了笑：“我可以让系统给你免单。”
“谢谢，但我能为这杯咖啡买单，”尚轶想不到芯片对一个人的行为模式会有这么大的改变，更想不到芯片没有把郁明改造成一个守法的公民，“什么事让你急着找我？”
“我知道我改变了不少，这个世界随时都在发生改变，不过你倒是一点也没变，”郁明笑着摇了摇头，“是关于我父亲的事情。”
“如果你说的是你父亲的笔记本电脑……”尚轶知道那是郁明的东西，不过要让他现在把那台电脑归还，却实在有些不方便。
“不，那台电脑你就留着吧，我想那东西放在你那里更有用，我和以前的那个我已经没有太多的关系了，至少在别人眼里没有，”郁明用吸管搅拌着杯子里的饮料，让冰块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我找你来是想请你帮我查一点事情。”
“我是个治疗师，不是侦探。”
“你当然不是侦探，但你有全中心区最好的侦探都没有的人脉资源，你认识罗悦，”说到这里，郁明抬手阻止了尚轶的追问，“你别忘了我的老本行是什么，我想查一下你的行踪绝对不是难事。”
这种自己的生活被人窥探的感觉并不好，不过尚轶倒是也没有什么值得抱怨的地方，他从郁明的那台笔记本电脑里得到了很重要的东西，这是个他没法忽视的人情：“说说看，你想查什么。”
“我想知道我父亲的死因，别人不知道，但曾经在研究所工作过的人应该清楚，”郁明顿了顿，笑了起来，“尤其是罗悦，她和议会的关系很密切，而议会，应该就是导致我父亲死去的元凶。”
尚轶之前就知道郁明对自己的父亲十分崇拜，所以在他摆脱了心理疾病的折磨之后，最先想查清这件事，也是无可厚非的，但有一件事，尚轶从一开始就翻到了深深的困惑。
“为什么你能自由地做这些事？芯片对你的思维没有引导的作用吗？”尚轶见过被植入了芯片的人，他们许多都已经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忘记了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忘记了自己曾经的目标，“还是说你找到了破解它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