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一夜，天未亮明，古玥鸰已经清醒。
荒郊野外，说实在的，她也无法睡得多沉，身体再累，她还是醒了。
她撑起身，双腿盘坐，她抹着脸，脸上覆着一层黄沙，整张脸黄扑扑的，虽然很受不了自己浑身脏兮兮，可是流落在外是事实，环境艰困也是事实，再多抱怨都是徒劳，还是想着怎么渡过眼前难关比较实际。
她转头看着整夜守在她身旁的雷檎，她凝盯着雷檎宽阔魁武的背部，微卷的长发披散肩上，她倾身凑近，看着雷檎微微起伏的胸口，她才稍微放下心。
她还真害怕，雷檎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在她身旁了。
她想救雷檎，她知道自己可以救得了他。
这种想拯救一个人的心情真的很特别，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也许是雷檎为她这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竟豁出了自己的性命，这样的勇气，寻常人是做不到的。她想着自己也想报答雷檎这份心。
她不想打扰雷檎休养伤势，便想着昨个儿雷檎与她说的『倒行逆施』练气的方法，趁着天色尚浅，她不如也就地实验一回，反正试一试也不吃亏。
古玥鸰打直身躯，将自身的精气神，一点一滴慢慢凝聚眉心，再施行雷檎同她说的法子，将所有基本功全部反向进行。
一旁的雷檎，微微睁开一只眼，他瞥了一眼身旁正在练气的古玥鸰，雷檎的嘴角扬起了细微的弧度。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升起的太阳光照射在古玥鸰脸上，加上她体内一股微小的气息逐渐炽热起来，她的腹中好似有一团小火焰，从一盏烛火的型态慢慢茁壮，变成了一把火炬子，热得她鼻尖渗汗，人中部位也累积了不少细小汗珠。
她轻吐了一口气，这种感觉很奇妙，连体内的血液都热了起来，连血管内的血液流动她都能清楚的掌控。
似乎真的可行。
她睁开眼眸，这才惊觉自己居然腾空漂浮了起来，她吓得身子一歪，而一旁雷檎好似算准了这一切，大手迅速掠过，一阵风似的，立刻就将她的身子扶正，她脚步落稳。
她搭上雷檎的手，心有余悸的谢道：“多谢！”
雷檎眼中有赞许，说道：“妳根骨奇特，只是不得入门要领，如今我推测逆行之法的确合妳根骨。妳本身武功底子实属上乘，唯缺内力相辅，往后，妳只需照着这方式修练，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被一名百年武师高手当面称赞，古玥鸰开心得简直要飞上天了。
“听你的意思……是指我有机会像你们一样飞天遁地吗？”她的声音微微上扬音调，整张脸都在笑着。
雷檎见她这么开心，也被她感染了这份喜悦，从何时开始，他未曾感受这样一份单纯的快乐。
雷檎笑着说：“倘若有一名高人愿意指点妳，妳会进步得更快。”
这样一听，古玥鸰两眼简直要放光了，她激动地说：“我若是找个高手愿意当我的师父，我就能进步得更快是吗？”
雷檎颔首示意。
古玥鸰直勾勾地盯着雷檎，她忽然向前抓住雷檎的右手，两掌包覆着雷檎的手，雷檎被她这热情的举止，不禁一愣，有点尴尬地想抽回手。
“我眼前的你不就是最佳人选吗？”
听见她这么说，雷檎两眼瞬间大睁，他还真以为自己听错了，拜他为师？像他这种恶名昭彰的恶人？
“拜我为师？”雷檎忍不住提高音调。
古玥鸰用力点点头，两掌握得更紧密了，彷佛宣告她的决心。
“像我这样的人？妳想拜我为师？”雷檎说着都想笑了，他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收徒弟，还是一个女徒弟。
“像你这样的人有什么不好？”古玥鸰眼睛一眨，继续说道：“你很有当师父的才能呀，昨晚你跟我说的道理浅显易懂，条理分明，我听得明白了解。”
雷檎被她说得有些心动，可是他想着自己又快死了，能指点她的时日也所剩不多。
“妳还是另觅高人，方为上策。”雷檎淡言。
她一愣，“为何？”她明明感受到雷檎确实因她的一番话动摇。
雷檎伸出另一只空闲的手，他轻拍她的手，像一名长辈般地安抚她，说道：“我来日无几，恐是力有未逮。学武这件事是一门劳心劳力活，找一个能长久指导妳的师父，对妳的武功较有帮助。”
“你不会死的。”
古玥鸰眼神坚定的凝视雷檎。
“相信我，陆眉颠一定能将你截断的心脉补回。”
雷檎不能理解古玥鸰身上这股不可违逆的气势从何而生，为何她能这样笃定的说出这样的话，不是他怀疑陆眉颠的能力，而是截断的心脉，要如何能补回？
古玥鸰见雷檎不说话，便开心的松开雷檎的手，学着电视剧上弟子拜师入门的模样，对着雷檎磕头。
雷檎愣了好久才回神，见她头都磕了，师也拜了，他心中顿时涌起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情绪，心头发痒似的，仿喜状悲，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撞击他的肺腑，他有种感动涌上心头，可是又同时升起一种浓烈的悲伤。
他微微噎语，轻声道：“妳可明了拜我为师，外人闻之，可是会对妳投以异样眼神，这样──妳也要认我这样的恶人为师吗？”
“见善如不及，见不善如深汤。是非善恶，皆由后人去评断，在我眼前，见善是善，师父是善或恶，一颗铭心鉴天地！”
雷檎心里头震荡，眼神一凝，他眼前这小姑娘都有这份勇气拜他为师，他为何没有像她一般的勇气呢？他可是年长她好几百岁的百年武师……
“师父，徒儿玥鸰，拜见师父！”
这一声响亮的师父，可把雷檎心上的一墙犹豫全给踏平了去，他深邃的眼瞳，亮了光芒，犹似深夜的天穹片剎全点满了星辰，他朗声一应：“好，我雷檎就收妳为徒！”
■■
“你们师徒俩可是好兴致呀。”
倏地，一道慵懒邪魅嗓音冷不防从雷檎和古玥鸰的正上方传来。
他们双双抬头看去，就见罗剎单脚踩上尖石，手肘弓折压在腿上，一副世纪魔头就是我的架式登场。
“丧心病狂！”古玥鸰指着罗剎喊道，罗剎听见古玥鸰这一口称呼，右眉瞬间挑高，绿眸的颜色变得更深了。
雷檎讶然地转头注视她，他方才收的女徒儿还真是大胆，竟敢当着西罗剎王的面直接贬骂。
雷檎忽然觉得自己的人生好像在遇见古玥鸰开始变得有趣起来，他弯唇轻笑，雷檎这一抹笑也看在罗剎眼中。
罗剎只觉得雷檎现刻挂在眼上的笑容十分刺眼，雷檎身上中的『血红断里』，既然血脉已断，时日无多，雷檎不应该是像现在这般一脸轻松的模样。
罗剎阴阴冷冷地看着雷檎说：“雷檎，你就快去见阎王了。”
古玥鸰哼声大笑，她可见不得自己刚拜的师父被丧心病狂瞧低了去，“有我在，阎王在家睡觉去！我师父会延年益寿，没准还能到你坟上替你上香。”
“本王的杀招『断红血里』，命中注定该死的，不会留他到二更。”
古玥鸰听着罗剎自称自己本王的语气，让她恍然之间将罗剎的身影看成了夜叉王，这样即闪而逝的念头，令她吃了一惊。
在这种非常时刻，她怎么还会将罗剎看成了夜叉。
“丧心病狂你听着，什么断红血里还是水里，我告诉你，我一定会让我师父长命百岁！”
罗剎倒也把眼神给瞪回去，哼笑道：“妳凭什么？”
古玥鸰嘴巴大张，差点趁着气势大涨吼出自己的灵丹妙药身分──殊魂！她还是懂得审度时势，当下立刻掩上自己的嘴。
“自有高人在！别以为你一招‘断红血里’就能天下无敌！”
雷檎这时挪身靠近她身旁，用着只有二人能听见的音调提醒道：“别在嘴上逞快，妳能看见后侧右方的一处山洞吗？”
古玥鸰眼角余光飞快往后侧四十五度角全部扫描一遍，立刻将身后的地形记得清楚，她对着雷檎点头。
雷檎见她敏锐的记物本领，心中又放得更开了，从前曾听人说，收徒一事端看缘分，但能不能收到天资聪颖的徒弟可全都靠福气了。
真没想到，他还能有福份，收到一名天赋绝佳的徒儿。
“见我一个手势下去，妳便往我说的山洞跳下，洞里有一处机关，记得推开右手边的石块。”
“那师父呢？”古玥鸰听着雷檎的话，见他好像不是要跟她同道走。
雷檎听见她唤他一声师父，心中先是一顿，习惯后，又像融化的棉花糖，软软地化开。人一旦慢慢开始习惯一件好事，似乎心情也会跟着好事而变得雀跃旋转，他真希望这棉花糖一般的感觉，能一直持续下去，他竟也开始期待他的女徒弟是不是真的能让他活过这一道槛了。
“妳只要能通过那处机关，便能在里头与我会合了。”
“那如果徒儿过不了呢？”
“那师父就去见阎王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