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帅的身影从暗影中走过了明暗相接的灰色地带，那张刚毅的面庞也逐渐清晰了起来。虽然略显苍老，但帽檐下的双眼炯炯有神，不怒自威的气质令周成不由地心生敬畏。
谨慎地端量了片刻之后，周成忽然心中一阵狂喜升起。这张面容他有印象，甚至还有些熟悉。迟疑再三之后，周成忍不住喊了出来：
“卢...卢远舟舰长！！！”
卢远舟浅笑着微微点头，同时伸出了一只手说道：
“周教授，请您原谅我对你反复地试探和考察。我们都亲身经历过最残酷的战斗，亲身体会过人类在高等文明下的脆弱和渺小，我也知道人类能够险象环生是多么地不容易。相信您可以理解我为什么会如此谨慎。”
周成紧紧握着卢远舟的手，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这位六个半世纪前的战友。上一次他们一起飞向月球时，卢远舟比自己还要年轻。现在他已经满脸沧桑，自己却又重返青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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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根据史料的记载，你不是在消灭晨昏线的土星指挥站的战斗中，驾驶飞船冲向原初黑洞了吗？你怎么...”
卢远舟转面眺望着落地窗外浩瀚的星海：
“在飞船的探杆接触到黑洞视界面的时候，飞船内的所有反应堆和核弹头发生了爆炸。但眼前的一切却变成了慢动作一般，我看着飞船头部被潮汐引力像纸片一样撕碎，也感受到了身后炽热的冲击波。
我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但我幸运地被冲击波从即将完全解体的驾驶舱中推了出去。当我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因为带着生命循环背包还活着，但周围的一切都变得诡异。
星空消失了，围绕着我的只有无数不知长度的微弱光线。这些光线最后编织成了一个光锥，而我自己正在以螺旋形的轨迹绕着光锥向下方坠落，但坠落的距离似乎是无尽了。”
“这可能是你接近黑洞之后，在强烈的时空扭曲中看到的景象。你是第一个看到这种景象还活着的人，这太了不起了。”周成兴奋地说着，但随后他的情绪又低沉了下去：
“但你在黑洞的强潮汐引力轨道范围内，凭借你自己的力量是不可能逃逸的。”
卢远舟沉沉地点头：
“我除了看着头盔显示器上不断减少的氧气指数，没有一点办法。但就在这时，我感觉自己像坐在弹射座椅上被弹射出舱一般的过载，随后巨大的加速度让我再一次陷入了昏迷。”
“发生了什么？”周成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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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在月球基地了，守在医疗舱旁边的医生告诉我，时间离我驾驶飞船出征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三个半世纪。”卢远舟说道。
周成微微皱眉：
“你是接受了冷冻...”周成话没说完就觉察到了不对，他赶紧又说道：
“是黑洞附近强烈的时空弯曲造成的相对论效应，让你的时间膨胀了！”
卢远舟徐徐点头：
“是的，生命循环背包的物资只够我使用6个小时，但在我离开黑洞的引力场范围之后却已经是三百五十年之后了。”
“他们怎么把你救出来的？”周成急切地问道。
卢远舟淡淡地说道：
“我是在原初黑洞建立封锁区域的时候被发现的，救援的论证工作进行了数年之久。一度甚至要放弃，直到类人提出了时空蹦床的方案。其原理和虫洞打开有些类似，但不会像虫洞一样完全打开时空网。
而是将时空弯曲率控制在临界点之下，时空剧烈地回弹就会像蹦床一样，把我弹出原初黑洞的不可逃逸潮汐引力范围。这样做的好处是，既不需要开启虫洞那么巨大的能量，也不会破坏地球联邦关于不允许使用虫洞技术的法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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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卢远舟的描述周成并不感到意外，因为理论物理模型中这样的方案是能够实现的。但他并没有因为这个巧妙的方案而感到振奋，反而心中却感到了畏惧。
虽然类人拥有虫洞技术也在他的预料之中，但得知他们竟然能够如此精密地使用这项技术时，还是令他感到不安和惶恐，而他从卢远舟的脸上也看到了担忧的神色。
两人就这样沉默了片刻，卢远舟将文件袋交到了周成手中：
“这里边的资料也很残缺，但是比你在地球上获得的要丰富一点。我们已经研究过无数次，但没有得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我们和你一样，都在怀疑曹锐的被捕入狱和死亡都藏着什么秘密，希望你能有所收获。”
“谢谢你，卢元帅。”
周成接过了文件袋，但卢远舟却没有松手，他目光深邃地看着周成：
“我并不确定曹锐蹊跷入狱的背后是不是真的有我们想象中的秘密，但如果你发现自己已经接近了真相，并且可以肯定那个真相的内容，那你一定要在做好所有准备之后再去揭开它。”
卢远舟云里雾里的话让周成大为疑惑：
“为什么？”
卢远舟放开了捏着文件袋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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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应该见过知识传送仪，我们这儿也有。他的功能不仅仅只是向大脑输入知识，也能读取潜意识中的浅层记忆。我们对此做过深入的研究，人的记忆是无法被抹去的。
我们想了很多办法，也做了许多实验。虽然读取记忆的程度很低，也不完整。但印象深刻的某一件事情就会进入浅层记忆中，只要那件事情一直占领的浅层记忆的主要位置，就会被知识传送仪读取出来。”
周成顿觉浑身毛骨悚然，嘴唇有些发抖:
“那...那么，他们...”
卢远舟笑着摆了摆手：
“你也不必那么紧张，这只是我的一个建议。他们没有强迫谁使用知识传送头盔，也不见得就真的在通过知识传输头盔读取我们的记忆。更何况，被发现的监视也就没有监视的作用了。
总之，不管你调查的结果如何。完成之后，你都可以选择是留在地球上，或者来到月球。”
“那么你希望是什么结果？”周成问道。
卢远舟呵呵一笑：
“我发自内心地希望你能留在地球上，也希望岁月就这样静好下去，原子工业革命早日到来，太空军的战士们也可以返回他们的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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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成缓缓点头，拿着手中的文件袋正准备转身，忽然想起了什么：
“我能去中央环形山的粒子加速器看看吗？”
卢远舟迟疑了片刻，在手环上按了几下之后说道：
“可以，也就是您了周教授,那个地方可是我们的绝对禁区。”
周成说道：
“谢谢你，元帅。我会和威慑启动装置保持很远距离的，我主要想去看看电磁加速线圈。如果它没有动过，里边应该还留着一些实验数据。
现在联邦法律禁止使用对撞机，那些六个半世纪前的数据对我这个搞理论物理的来说就显得异常宝贵了。”
“嗯。”
周成又问道：
“对了，如果我还想到月球来，还是通过地球联邦递交申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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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远舟一脸不解地转面看向周成：
“申请？我们从不会接受任何申请，只有经过我们的单向批准的人才能到月球。现阶段您也不能例外，您的手环只有屏蔽信号和在月球身份识别的功能，而没有联络功能，我不能让地月之间建立联系。
因为让对方对自己了解的越少，威慑力就越大。只有对手摸不清你的底牌，才不敢轻易地拿出王炸，相信您能理解我。希望我们下次见面的时候在地球上。”
周成点头同意卢远舟的安排，但是对申请的事情还有些疑惑。本想再问，但接他的士兵已经推门而入了，他仔细一想也未必能得到答案，便和士兵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