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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醉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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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家老太爷近九十高龄,耳聪目明。去年掉了一颗牙,每天四点半起床打太极拳,一顿饭能吃下冒尖的一碗米饭。不知多少人盼着老狐狸赶紧躺进棺材,他偏偏不让他们称心如意,优哉游哉过活。

广州,清晨,时针指向五点半。华子在钟山别墅的草坪上已经站了近一个小时,眼观鼻,鼻观心,屏气静心的等候。目光偶尔投向草坪上打拳的老爷子,满是敬畏。他头发全白,精瘦,心静体松,呼吸平稳。拳意连绵不绝,中正安舒,轻灵沉着,刚柔相济。一个钟头下来,不见半星吃力。近几年老太爷搬出殷家大宅,在钟山别院闭门谢客休养。除非他指定的继承人到来,否则老爷子连亲生儿子都是不见的。

接过管家准备好的毛巾擦擦脸,老太爷离开草坪,走向大屋。经过华子,径直从他身旁走过,没有招呼,华子默默的跟上,老太爷不问话,他也沉默着。

在大屋的客厅,他亲自动手沏了一壶龙井,以目示意,华子谢过之后才在对面坐下。

老爷子斟了一杯茶,推到华子面前,他受宠若惊,又忐忑不安。

殷老太爷缓缓的饮了三杯,才开口:“如今你也是富翁了。”

华子仓皇:“不敢当,不敢当。”

殷老太爷制止他匆忙要起身的动作,沉吟着:“当年夜遥还小,转眼他都长大成人了。我记得你保护他的情分,夜遥也没忘记。”

华子更忐忑,不知老太爷究竟想说什么。

“照你看来,秋家那个小姑娘到底对夜遥是怎生个意思?”他直言相问。

华子把话在脑海中过滤了一遍,确保万无一失,才谨慎的开口回答:“秋小姐和少爷是朋友。”

老太爷慈爱的笑了笑,对他的回答颇为玩味:“朋友?”目光锐利直射人心:“华子,你跟了秋家小姑娘十几年,真当自己是秋家人了?”

他话语相当平缓,华子的冷汗却唰的一下冒了出来。

唯唯诺诺:“我不敢……”

咬咬牙,说:“秋小姐对少爷似乎并没有男女之情,她有位青梅竹马的男朋友,两个人感情很好。”

殷老太爷满意的轻微颔首。

这些情况他自然是知道的,要的不过是华子一个明确的态度。

“夜遥对她呢?”漫不经心的,又抛出一个让华子坐立不安的问题。

华子略微迟疑了下,老太爷目光如炬的看过来,他吓得不敢作假,老实回答:“少爷喜欢她。”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很喜欢。”

殷老爷子没吱声。气氛归于沉寂,半晌,老爷子点点头:“你回吧。”

管家出来送客,送到大门口。眼看着大门徐徐关上,华子望着树冠长出一口气。不到四点就被人从睡梦中叫醒,驱车赶来郊外,在野地里站了一个多小时,问不到四句话就赶人,他全无怨言,也不敢有怨言。殷老爷子并非故意给他下马威,他只是习惯了别人的服从。

老管家年纪有五十开外,跟随老爷子大半辈子,到如今就连殷夜遥都要礼让他三分。差不多的琐事他已经不管了,自有年轻人负责,他就只管等候老爷子差遣,平日没事就在房间里对着棋谱下棋。

华子能得他亲自相送,无疑很受重视。

老爷子陷入了沉思。送完客人,他静静的站在边上。

他喜静,大屋清扫工作在他打拳的时间段完成,太阳初升,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屋里,静悄悄的令人不敢大声喘气。偶有佣人来取东西,也都不敢出声,踮着脚尖不发声的走路。

不知过了多久,殷老爷子上身微微动了一下,管家明明低着头,脑门上却仿佛长了眼,递给他一杯凉茶。

他饮了一口,放下,说:“殷家这些个子孙辈,就只夜遥合我心意。”

老管家静静听着,不做评论。

“我看好了安家的大姑娘,本想她性子生的冷淡,和秋家那孩子差不多的脾性,肯定能和夜遥谈得来。谁想他们两人不对盘——安澜原本也不错,可惜白长了一张漂亮面孔,先是做错事,后来攀上许蜜……可惜她爸妈都聪明知事,偏偏生了个女儿头脑不清。”

他不需要别人的意见,也不用管家发表评论。

“秋家的姑娘……”他沉吟:“主意大了点,虽然是好事,可惜没有好的家底,又是个清清淡淡的性子。就怕夜遥一头热的栽进去……他头脑心性都好,若是损在女色上,未免可惜,我这些年的功夫也白瞎了。”

老管家忧心忡忡,提醒道:“少爷的脾气……”

殷老爷子想起自家孙子的冲脾气,失笑:“小子装的挺好,其实没脱小时的倔劲儿。你放心,我不触他逆鳞,自然有人不长眼。”我花费了这么多年心思,可不奔着祖孙冲突去的。

李长生已在一间建筑事务所实习半年。正规专业毕业的新人刚进公司还得打杂,更何况他一托关系的实习生。冲咖啡复印跑腿接电话,长生足足伺候了那帮大爷半年,终于时来运转。有位资深前辈看好他勤奋肯吃苦的韧劲儿,同意带他。事务所最近接了几个大案子,全体连轴转,熬夜加班是家常便饭。前辈既有心栽培李长生,把他要到手底下,放手让他负责些不重要的辅助性工作。

学校宿舍有门禁时间,守门的大爷耳朵不好使,但眼睛贼尖。长生住三楼,半夜当了几次蜘蛛侠,实在受不了,在校外不远处租了套两室一厅的旧公寓。早年建造的旧楼房,格局不好,更谈不上什么装修。木地板泡过水返潮,踩上去咯吱咯吱作响,一扇墙都翻起了皮,屋里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两个椅子,连个多余的衣柜都没有。

下林的学校虽然在郊区,但两所学校相距并不远,尤其后来有了直通车,从他那儿到长生家只需半个小时车程。这小子嫌学校住起来拘束,三天两头的往这儿跑。

长生搬进去一个月,上林才过去转了一圈,大皱眉头。

客厅堆了几个纸箱,长生搬来一台饮水机,碗碟胡乱堆在厨房,秋下林盘腿坐在床上玩游戏。窗子密闭的严严实实,屋里弥漫一股怪味。

她就知道,这俩懒鬼!

长生是真忙。除了晚上睡觉,难得来一趟。下林却除去有课的时候就呆在这边。光他自己也把房间糟蹋不成这副模样。天高皇帝远,他带着朋友来玩儿,大男生在一块胡糟糟,闹玩了谁也不帮忙收拾,下林想收拾吧,还被人说一顿,笑话他大男生比女生还爱干净。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秋下林在大学里迅速懒惰,终于融入了被不叠床不整的大军中。令上林欣慰的是,总算多年教育没白费,他说起舍友们从床底下扒拉扒拉脏袜子再穿一遍的恶习,面带不屑——他的袜子都攒着,一个周一洗。

上林在北京有三套公寓楼,最近正琢磨从哪儿省下一笔钱买处四合院。长生刚提要出来住,她就想让他直接住进自己的房子,但长生不肯。

男人都有自尊。

他绝非不知变通,认为女人比男人赚钱多就没面子的懦夫。许是从小看大,对秋上林的赚钱手段,长生早见惯不惯。他心里有数,哪怕今后自己在事业上成功了,也未必有秋上林赚钱多。

但赚钱多少,和花女人钱是两回事。

力所能及的小事上,长生不想被人说吃软饭。

殷夜遥的优秀和追求,如巨石沉甸甸压在长生心上。偶尔和她一起出去,见到他们公司的人,别人问起长生身份,他说自己还是学生的时候,总能在外人客气的笑容中看到不屑与惋惜。

就连顾致远这么铁的哥们,都会在闲谈中惋惜于上林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自己人没什么顾忌,他就实话实说,言及上林在金钱和生意上的精明,说自家爷爷早有定论,他、李长生、秋下林,三个加起来拍马都追不上秋上林。

顾致远大学毕业,如家人所望走上仕途,由市委秘书干起。家里给他的规划很清晰。市委秘书,积攒工作经验后去基层历练攒功,提拔成干部,一步步,稳妥上爬,最终目标是进政治局做常委——当然,天灾人祸未可知,计划未实现前,等同废纸。

每每谈起,顾致远常叹命运无常。

年轻时候的年少轻狂仿佛上辈子那么远,他一直以为自己对政治没有兴趣。从前最大的理想就是进大学当教授,一辈子徜徉于知识的海洋。

然而年纪愈大,越明白肩上的责任。人这辈子不只为自己而活。

他说,从前没发现,自小耳濡目染接受的熏陶,早就注定他将周旋于各色人物之中,在政治里打滚,在个人利益和百姓利益中寻求平衡点。

秋上林说,别的不求,无论你将来是大兵抑或小将,别忘记多为老百姓干点实事,少贪点,少吃点,我代表全国人民感激你。

顾致远抱着肚子大笑,揶揄她说,我可和秋总您不同,家底薄弱,想盖希望小学,也得有那个资本不是。

摩卡猫猫每年都有资金注入希望工程,上林自己也定时为慈善出把力。她说,我修来世。

不求来世富贵滔天,但求平安喜乐,全家团圆。

李长生不修来世,他修今朝。

孙一涵不理解,分明是吃艺术这碗饭的人,为何非要往浮华的名利场中钻。你画画我经营,一辈子不让你沾染铜臭不好吗?

她不懂长生。

当她苦口婆心讲道理摆事实试图证明他和秋上林不相配的时候,李长生想,我不求将来多成功,只要站在秋上林旁边有个拿得出手的身份,不至于让别人说我一声小白脸吃软饭,就满足了——当然,他也算不上小白脸。

孙一涵的设想很完美,但长生只要想到今后一辈子被关在画室里画呀画呀,就不寒而栗。他更乐于接受挑战。

顾致远笑他,说我以为你长大后不是乱世枭雄至少也得是位呼风唤雨的黑道大哥,咱哥俩一个在白一个在黑,通力协助天下无敌……

下林抢过电话就骂,顾包子你有本事这话说给我姐听,削不死你!

李长生早出晚归,黑眼圈日渐加重。上林看在眼中记在心里。她嘴上不说心里和明镜一样。长生为谁这般拼命辛苦,她心里有数。

同龄人都在大学中泡网吧打游戏侃大山和女朋友花前月下,长生却提早进入社会,一方面接受了她的影响,另一方面又何尝不是压力过大。

好在再辛苦也总有休息的时候。一票单子顺利结束,总算都能休息。

上林兴致勃勃要装修房子,捧着记事本在屋里踱来踱去自言自语的嘟嚷。毕竟年轻有活力,本来病怏怏就快死的李长生大睡一觉,起床后又生龙活虎。他是专业的——虽然专业不是室内设计,但跟着前辈没少见识。

俩人在屋里一块走动。

“这堵墙不是承重墙,完全可以拆掉。”长生大手一挥。

上林转悠一圈:“厨房不合理,墙也打掉吧!”

“厨房的墙承重,不能打!”

上林不乐意:“打一半。”

长生挑眉:“秋下林个子太高,我们从中间给他锯一截?”

下林急虎虎的扑上来:“谋财害命啦!”

方案设计了无数个,终于三个人都感到满意,打算找施工队着手动工了,长生一拍脑门:“忘了,房子不是咱的!”

三人面面相觑。

问房东,他撮着牙花子拿腔捏调:“哎呀,要动工得申请装修批文,我们小区很安静的……我怕邻居投诉……”

走出他家房门,下林骂:“安静个屁,四五点钟老头老太起床遛狗闲聊,嗓门比我姐都大!”

上林眯眼,危险的看他:“你说什么。”

下林躲在长生身后:“淑女形象,注意点啊。”

合同签了两年,却也不能不收拾。

长生坚持不用家里的资助,取出实习之后的全部工资,两个人在灯下计算了一晚上,建材市场跑了无数趟,最后敲定,大格局不动,墙不打顶不封,就做软装修。

长生撸袖子搬冰箱:“我问过了,旧地板翻新比买新地板划算。咱家地板不是强化地板,内部也没霉变,完全可以翻新。市场价每平方米四十多块钱,我自己打磨刮腻子,师傅请熟人帮咱上漆上蜡,只收二十一平方。客厅不用动,只刮主卧,还能再便宜点。”

上林跟在后面,拿着小计算机啪啪按:“冰箱二百,我和旧货市场的人说好了明天再送套木沙发,咱自己割海绵做沙发垫,我寻思着厂里肯定有适合做沙发的麻布,量好尺寸让他们做了寄过来,给个材料费就行。”

下林呼哧呼哧喘粗气:“我说,你俩至于守财成这个地步?钻钱眼儿得了——人家给搬上来顶多多付十块钱,十块钱你俩都要抠啊?”害的他做苦力,哎哟,我的小腰……

长生笑骂:“你在这儿白吃白喝,还不得做苦力顶工?”

他大呼上当。

好容易冰箱上楼,下林一屁股坐在地上直喘气。上林各个房间转了一圈回来:“咱墙面刷漆还是贴壁纸?”

长生沉吟片刻:“刷漆麻烦,贴壁纸造价高。但贴壁纸省事,卧室的墙不用动,只贴客厅。等周末找几个过来帮忙。”

上林皱眉:“要不咱还是找专业人士吧,免得欠人情。”

长生失笑:“放心吧,保证不让你欠情——请他们吃顿饭得了。”

下林摇头叹息:“铁公鸡不拔毛,你俩怎么就凑到了一起!”

长生一巴掌拍在他脑门,顺道把手上灰蹭了蹭:“算计算计,不算不计怎么叫过日子。”

下林无语:“我姐随便拿个零头,或者哥你把你存折拿出来,怎么就不够你俩请装修公司?”

长生悠然一笑:“你姐的钱是她的。我的钱还得留着买房娶媳妇养孩子呢!”

“切,我姐房子多的是,用得着你买房?”

长生迅速扫了一眼上林,低声道:“未必——我就非得娶你姐呀?”

下林瞪大眼,嚷嚷:“姐,姐,我哥有贰心!”

长生见他想嚷,赶忙来捂嘴,却仍是迟了一步,心虚不已。

上林冷冷的看他们一眼,嫣然一笑:“不怕。弟呀,他的工资都在姐手里捏着呢,装修房子我偷偷加两成,坑了他的钱将来给你娶老婆。”

下林憋不住,在地上捂着肚子打滚。长生吃瘪哭笑不得,赶忙驱前哄人。上林冷笑:“你也别怕,将来嫁不嫁你还另说。万一您事业成功把我甩了,我也得留点后手做青春补偿费不是。”

下林赶忙喊:“还有我的,我的!”

长生一脚踢过去,下林抱着小腿喊疼。长生笑骂:“就你毛病多——你青春损失啦?我还没问你要补偿费呢,初中你打架打输了是谁帮你报仇,谁帮你回家编瞎话,谁帮你瞒着你脸上的伤……你偷学抽烟,谁帮你顶的黑锅……”

下林吓得过来抱住长生,死拉硬拽:“哥,哥,我的亲哥,咱去阳台看看,还需要点啥不!装修经费不是不足吗,我生活费还剩点,我掏,我掏!”

上林笑着,看长生被下林拖走演双簧。

长生的前辈帮他找熟人在店里以低价买回隐形花纹乳白色的壁纸,人家帮忙送到公交车上,众人异样的目光中,长生站在后门处,扶着他的宝贝泰然自若。上林知道今天是宝贝到来的日子,特地在车站等候,见长生艰难的下车,欢喜雀跃跑上去摸着牛皮纸卷好的壁纸筒笑个不停。

恰巧有认识她的她的分店经理也住附近,目瞪口呆的看着传说中的大股东穿了背心短裤夹脚凉鞋笑眯眯在后面帮长生扶着,一路哼歌而去。

他揉搓几下眼睛,掏出手机查看相册中的照片。

公司总结招待年会上,穿了摩卡设计部顶尖设计师量身打造的小礼服,头发梳上去挂了长耳环,脖子上一串据说价值上百万珠宝项链,笑意盈盈,被高层围住,侧耳倾听神态自信,分明是她没错。

摩卡猫猫公司在京办事处占了一栋楼的整整三大层——不是租借,地皮属于公司,包给房地产公司搞开发,所有楼层只租不卖。

公司大股东住这儿?他抬头望了望九十年代的旧楼,心想,眼花了,绝对!

长生哧吭哧抗上四楼,上林在后面帮他扶着,对颜色和材质赞不绝口,说等装修完一定要好好谢谢他的前辈。

周末来了一群人帮忙贴壁纸,大男生们嘻嘻哈哈,有的叫嫂子有的叫弟妹。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自我介绍后上林发现,自己学校只占一小半,大部分都是外校学校学生。她都不知道,李长生在校期间忙碌不停,哪有那么多功夫去结识外边的人。

长生耸肩,男生之间的交情和你们女生不一样。

踢场球共回事,一顿酒下来就是朋友。

指指其中一个胖子,说,看着没,就这胖子,下林刚入学的时候他找茬,正碰上我去找下林,我们哥俩联手打他五个,打得胖子嗷嗷叫,他非要和我拜把子,甩都甩不掉。

胖子悄悄占到上林身边,说弟妹你别听这厮胡说。我们当时认栽没打过,说好改天再比,谁知当天倒霉,出门遇上了情敌,他们趁火打劫。就那么巧又被这厮撞上,当时心想坏了坏了,嘿,他二话没说上来就帮忙。事后问他,他还挺酷,拉长脸说我揍了你就算和你有交情。

后来我和你弟摆场子,他又冒出来说大家都是自己人何必自相残杀——我可没打算和他当朋友,他自作多情来着!

长生听得汗颜,一劲儿使眼色,胖子就装没看着。

上林微微一笑:“秋下林!”

下黑手拧的秋下林满屋嗷嗷叫。

胖子咧嘴吸气:“哎你女朋友看着挺温柔啊……”

长生小声:“母老虎……”

不知何时上林站在他们身后,温柔的看着他们。胖子挠头,假装没事人走开,上林温柔的问:“下林他哥……”

长生不寒而栗:“不怪我,打架没意义,我早就不玩儿了——那什么,都怨下林,你说他不老实招灾,我也不能眼看着他被人欺负不是……”真的,他早就不玩打架了,竟挑拨着看别人打架来着。

过没一会儿,长生一瘸一拐走到胖子身边,他问:“咋了?”

长生咧嘴:“没事儿,落脚没注意,碍着别人落地了。”

幸亏她今天没穿高跟鞋。

铲墙皮刮腻刷胶,虽然从没干过,但大家嘻嘻哈哈商量着,倒也弄得有模有样,中午叫了外卖,吃完休息侃了回大山,下林很是贡献几个李长生儿时趣事,逗得大伙哈哈大笑对李长生另眼相看。长生也不甘示弱,兄弟俩自相残杀,彼此揭短,倒让上林凑出好几个当年的无头公案,原来都是他俩联手隐瞒。

太阳傍落,大致完工,拍拍手长生哟呵着请大伙吃饭,让他们尽管选地方——反正秋下林请客。

几个没出息的商量来商量去,提议去夜市吃烧烤喝扎啤,长生笑骂他们便宜了秋下林。

浩浩荡荡在夜市的烧烤摊上坐下,因附近都是大学,人群穿梭也都是群大学生,不断有人站起来打招呼,又有人加入,有人喝了几杯退出,却也热闹的很。

上林笑吟吟的看着他们吹牛皮侃大山互相揭短,谩骂肆意,磕了一地瓜子花生。

正玩的开心,突然有几个女生走来,诧异道:“李长生?”有几个男生站起来,也招呼她们。

上林定睛一看,发觉有熟人。

舞会上讲话刻薄的英语系系花,众星捧月般,赫然在其中。

拼桌子搬板凳,来了无主美女,自然有人献殷勤。

长生拉着胖子说笑,美女却非要坐在他旁边。上林嫌长生说话声音大,特地找了个较为僻静的位置,却便宜了系花小姐。主动张罗座位的那人略显迟疑,看了一眼上林,系花嗔怒,他也顾不上许多,只得任她在长生身边坐下。

系花小姐通古博今,知识渊博,尤其对体育运动和电子竞技感兴趣,无论长生和别人聊什么她都能插上嘴。

又豪爽的拉着长生划拳拼酒,渐渐的就连胖子都察觉不对,目光不断扫向上林。

上林抿着嘴乐,看戏谁不爱呀。美女的表演夸张而富有戏剧性,难得一见。

下林溜到他姐身边,蹲着问:“姐,你不吃醋?”

上林笑问:“你哥认识她?”

下林一愣,仔细观察,恍然:“怪不得你没生气!”也放心的回去喝酒吃肉。

李长生压根就没认出她是谁,有人说话就聊着,有人喝酒就陪着,指不定他当美女是在座哪位的女朋友呢!

他喝酒之后反射弧超长,就算美女跌倒在他身上,他都能绅士的扶起苦口婆心请人当心再当心,摔折胳膊腿儿不是闹着玩。

系花和男生划了几回拳,跃跃欲试的想找事,瞄上了安静坐着,和旁边人有一搭没一搭聊天出神的秋上林。

端着酒杯走到她旁边:“秋上林是吧,我是英语系柳xx……”

上林做久闻大名状:“啊,你好你好。”刚才过去一辆机动车,噪音大,愣是没听清柳啥。

柳系花啤酒杯里倒满了啤酒,豪爽的举起:“我敬你!”说完一饮而尽,男生们纷纷叫好,和她同来的几个女生都知道她的心思,纷纷娇声叫好,都看上林行事。

上林不爱喝啤酒。

不代表她不爱喝酒。

她的酒量不小,比不过长生,却比下林要强些。但她最不爱喝啤酒,一来讨厌啤酒的味道,二来啤酒胀肚,倒是白酒、红酒或者香槟,都能略饮一二。

刚才已经喝了不少,她不太想再喝。但不喝又不给柳系花面子。不给她面子倒也没什么,关键是对方虎视眈眈,仿佛她不喝就是失败者。

上林笑笑,端起酒杯,回敬,一饮而尽。

男生越发大声叫好。

柳系花来劲了,又倒上一杯,眼睛直盯着上林:“我听说你是长生的女朋友,我敬你!”仰脖,又一饮而尽。

上林不乐意了。

啥叫听说?我和李长生什么关系,还用得你敬我?

给你面子是一回事,你没完没了,我可没必要陪你发疯。啤酒又不是补药,我至于为歉疚你的小儿女心思亏待我自己的胃?

当下也不说话,只是笑盈盈的嗑瓜子,既不说拒绝,也不端酒杯。

柳系花端着空杯子等了半天,人家没反应,芙蓉面上就有点挂不住:“你不给我面子?”疑问句。

上林笑了。我给过你机会哟,是你自己不抓住。

招招手:“长生。”

李长生一直注意这边,闻言也过来,搬个马扎坐在她身边,在她手心抢了一把瓜子磕着玩。

柳系花的脸色又难看一层。

上林暗忖,比起孙一涵,你道行可差得远。挂不得长生连你是谁都不知道。

推了推李长生:“你朋友,你陪人喝一杯。”

长生也没在意,喝就喝呗,端起她的杯子,一饮而尽。

柳系花气得眼角抽搐:“我不和你喝,我就要和秋上林喝——你不喝,就是不给我面子!”

动真格的了。

厌恶的扫她一眼,顶烦这种不知进退的人。真拿自己当回事了?

慢条斯理的继续嗑瓜子,就是不搭茬。

长生有八分醉,腻歪着在上林身边磨蹭,非要她剥瓜子给自己吃。

上林心里也存了作秀的想法,故意剥了一把瓜子送到他嘴边,长生就手吃进去,脑袋歪在她肩上,嘟囔着撒娇:“上林,他们欺负我,灌酒灌酒,喝趴下他们!”

柳系花哪见过这个!

李长生在他们面前可从来不撒娇,更别提这腻腻歪歪让人起鸡皮疙瘩的亲密!当下就红了眼睛。

有两边都熟悉的人见势不妙,赶忙来打圆场:“来来,我敬你一杯,走,和我们喝酒去。”拉着站了半天的系花就要走。

终于有了台阶,系花也不蠢,就坡下驴,但终究不甘心,故意说:“什么东西!在我面前装清高——谁不知道你烂到贱!”

她声音不高也不低,不少人都听见了。纷纷停下手中动作看着。

上林问:“同学,我招你惹你了?说话可得有证据,我告你诽谤哦。”

没等系花反驳,和她同来的有个女生憋不住了,火爆脾气,踢到马扎站起来高声嚷:“诽谤个屁,你当你是谁——要证据是吧,我告诉你,别以为你做的那些下贱事情能瞒的了人。每天在学校外边等你的小车和男人不光我们看到过,全校女生都知道——在男生面前装的清纯圣女似的,谁知道你换过多少个金主!你家在农村,父母都没工作,吃的用的都不便宜,还有你衣柜里那些高档衣服,你以为我们都是傻子!”

上林笑了,推推长生的脑袋:“哎,我有几个金主?”

长生笑眯眯的,掰着手指头喷酒气:“我数数啊,一、二、三四五……五以后是多少?”

上林挑眉,看向说话的女生:“听着没。他不嫌我的金主多。”

系花怒其不争,冲上来推着李长生:“李长生,你怎么这么不争气——她哪儿值得你心甘情愿!”

红着眼瞪上林:“你别以为你能狐媚住所有人!”

下林摇摇摆摆的凑过来,从系花面前经过扬手欲打,系花吓得一哆嗦,他却没真的落下去,幌子一闪,手摸了摸鼻子。

“姐,你手机借我用用。”

对面前的混乱局面似乎全无认识,拿过上林的包就翻,翻来翻去翻不着。长生眯缝着眼嫌他不中用,夺过书包,掉着底,稀里哗啦东西全抖落在地上,一脚将一本书踢到了秋下林脚下。

他故作诧异的拿起一本书翻了翻:

“姐,这本人事管理经济学你都看了一个月还没看完哪?哎,作者叫啥名来着。”

长生抢答:“爱德华拉齐尔!”

下林拍掌:“叮咚,恭喜答对!”

他们对局面的无视令系花和那个女生极为气愤。

下林转身,扬扬书,翻开书页将密密麻麻的笔记凑到系花面前:“爱德华拉齐尔,你知道是谁吗?”

面对众人,高声演讲:“爱德华拉齐尔,他在1985年以来担任胡佛战争、革命与和平研究所资深研究院,同时就职于斯坦福大学工商管理学院研究生院,主讲人力资源、管理学和经济学,获——”顿了下,问:“美女,这排英语怎么念?我没文化。”

系花瞪着他凑到眼前,书上密密麻麻的英文字符发傻。

上林懒懒的说:“获杰克斯蒂尔帕克尔荣辱教授称号。担任《劳动经济学》杂志的执行编审,曾任劳动经济学学会主席,在人力资源管理领域中是领袖人物——秋下林,我说过不要迷恋传说,他的书里有部分内容不符合中国国情,只做参考。”

下林受教,扬扬除去表皮全部内容都是英文的书页:“你英文系的吧,看得懂?”

柳系花憋得脸通红。

他嗤笑:“我姐还没上小学就对着收音机学英语,六岁就能赚了钱给我买新衣服,你算哪根葱哪根蒜,跑来质疑我姐有不正当收入?”

长生似乎从睡梦中刚刚惊醒,猛的举手,含混道:“我作证!秋上林从小就压迫我们哥俩,我没少给她拎包摆摊收钱,她说发工资发工资,到现在也没发给我!”

上林没好气的拉住他:“睡你的觉吧!”

下林逼问到系花脸上:“我姐从小学开始就没花过家里一分钱,我从读初中开始学费全是我姐在出,你到目前为止自己亲手赚过哪怕一毛钱了?你凭什么说她烂到贱?她凭自己赚钱,爱吃了喝了玩了还是扔水里打水漂看热闹,关你什么事?”

“老子吃我姐的喝我姐的将来奉养我姐,你们又是哪里冒出来的地丁矬?”

上林喝他:“不许人身攻击!”

原来站着骂上林的女生个子很矮。

系花羞愤难当,指着下林你你你,你了半天没憋出一句话,泪水夺眶而出,呜呜的哭着跑开。

她一跑,跟来的几个女生也都跟着要跑,骂人的‘地丁矬’哎哟一声,跌倒在地,狠狠地瞪了胖子一眼,咬牙跑开。

众人将好奇的目光投向胖子,胖子耸肩,若无其事的收回脚丫子。

下林收起凌厉,冲姐姐吐舌头,上林宠溺的笑:“别总是欺负人小孩儿。孩子小,不懂事。”

下林呸声:“我更小!”

比年纪,在座哪个也比不了他。

长生醉了,闹着要回家,上林就扶着他先走一步。

到了楼下她就不肯上去,怕孤男寡女有人看见又说闲话,长生脑袋搁在她的肩膀上,磨蹭了几下,叹息:“做人难,做女人难,做成功的女人,难上加难!”

上林扑哧一笑,这话她抄袭,长生是抄袭加抄袭。

推推他:“你知道我难,就眼看着我被人欺负?”

长生不以为意:“人多,口杂。我不当人面打女生。”

上林知他心里的鬼主意,训斥:“就算背人的地方也不能打女生!”

长生磨叽:“嗯,我不打她。”

“也不许找人再算后账!”

长生只哼哼唧唧,既不应允也不吱声。

上林严重警告:“人家对你一片丹心,就是对我有点误会而已,你可不能害人啊。”

他哼唧半天哼唧出一句:“谣言太难听。”

上林无所谓的说:“从小到大,哪儿的谣言少过?防民之口胜于防川,你不知道啊。我清者自清,只要你不嫌我就行。”

长生哼唧:“我嫌你。”

上林瞪眼:“你嫌我什么?”他敢说一句不好,立马打爆头。

长生抱着她不放手:“你陪我上去,我就告诉你……”

上林冷哼:“想得美!”

长生不放手,上摸下摸:“上林……”

她骂:“流氓!”

他不以为意:“小时候你就说我是流氓头子。”摸呀摸,摸呀摸……

“哎哟!”疼的大叫一声,收回手连连吹气。

上林抿着嘴乐不可支:“让你耍流氓!”

长生捧手吹气:“手废了,残废了,我赖着你了。”

上林白他一眼,不爱搭理,摆摆手:“你上去吧。”

长生歪歪扭扭的走:“我得送你回学校。”

上林好笑:“你都醉成这样还送我?”

好容易把你送回来,你赶紧给我消停消停吧。

长生握拳,坚决的表示决心:“醉死了,也要保护秋上林!”

争执半天,上林到底没争过他,只得一路架着他回了学校,在女生宿舍门口打电话给下林让他来接他哥,看着两人互相搀扶着离开,这才回了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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