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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童言如碧梅如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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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帝二十五年冬,镇远军平定动乱,自西疆凯旋。龙颜大悦,永帝重赏大将军王瑞及镇远军诸将士,随行家眷亦被皇后亲自召见,赐宴宫中。

这一日,凤仪宫内莺声软语,姹紫嫣红,皇后温婉威仪的坐在正中,时而含笑聆听众夫人谈笑,时而轻声的示意左右女官添菜布酒,各位参席的贵妇和膝下子女亦无不谦卑恭敬,遵纪守礼。就在这宾主齐欢的时刻,却有一个娇小的红影悄悄从凤仪宫的正殿里钻了出来。

在矮身躲过一溜送菜的宫女后,那抹小身影来到凤仪宫前的台阶上。台阶两侧站着,列队整齐,手持剑矛的禁卫军士兵。见此情景,小身影骄傲的把小胸脯一挺,小脑袋一抬,大摇大摆的从台阶上走下来,一面走一面还扫视过两侧的士兵们,脸上傲气自成,一双笑目含威,仿佛正在检阅军队的大将军。

士兵们自觉从未见过这个小人儿,可是他们一触到她清亮的眼眸,皆是不由自主垂下眼眸,不敢直视,心中生出一种恭敬的情愫来,暗道这定是哪一位皇孙贵子,得罪不得,还不是不要多问为好。

可那小人儿一从台阶上下来,原本绷紧的脸蛋儿便瞬即舒展开来,一双圆圆亮亮的眼睛滴溜溜的转着,闪烁着的狡黠俏皮,哪里还有方才的那份严肃冷傲。

连日来的大雪直到昨日才停,因为凯旋的镇远军今日入宫觐见,一早上,宫人们都集中在帝后两宫,清扫这两处宫殿和宫殿附近的积雪,而宫中其他地方依然白雪皑皑,厚达一尺,一时间还来不及打扫干净,望出去只有白茫茫的一片。可若是个心细的人仔细瞧一瞧的话,就会发现雪地里不知何时又多出了一排浅浅的小脚印,弯弯转转延伸到一棵梅树下,方才的小人儿小大人一般昂首站在树下。

这附近的一片梅林,株株高大,深冬时节,满枝头的红梅,从小人儿的角度仰望上去,一簇簇的绽放在皑皑白雪间,如星星点点跳跃的火光开满天幕,照的她雪白的脸蛋儿上生出了两团红扑扑的晕儿。小人儿伸出胖嘟嘟的小手,想摘下一枝梅花来,奈何她的个子太小,就算踮起脚丫子,努力把双手伸的老长,也还是和梅枝差了一大节。

小人儿不服输的绕着梅树转起圈来,忽然她眼睛流露出很坚决的目光,像下了个很大的决心似的,张开双臂抱住树干,银牙暗咬,细眉拧起,迈开短短的小脚往树上爬去,一步,两步,三步,小人儿使出了吃奶的劲,头也不敢低,生怕看到下面越来越远的地面,终于,被她爬到了最低的一个枝头上。

坐在岔开的枝干上,小人儿轻松的呼口气,吐出一口白茫茫的雾气,映衬的脸蛋儿光亮照人,她抬眼四下看着,张开五指毫不客气的把娇嫩的梅花拧下枝头,放进自己随身的小挎包里。

很快小挎包就好像发酵一样迅速的胖起来,就在小人儿满意的准备下树的时候,却感觉到一道冷冽的目光从旁边射过来,小人儿被吓了一跳,转头看过去。

只见临近的一株梅树上,有个跟她年纪相仿的小男孩坐在更高的枝桠间,黑发如墨,面如凝脂,圆乎乎的脸蛋上的两横俊眉斜斜挑起,小嘴紧紧的抿着。他一副严肃的表情,就这么直直的,冷冷的看着她,她却觉得这个小男孩长的看比她大哥好看多,不由自主就对他咧开了个大大的笑容。

那小男孩在宫里也算个人物,普通的人见了他都会畏惧三分,本以为自己严肃的表情能把这个偷梅花的小姑娘吓跑,没想到人家反冲他甜甜的一笑,一双明亮的眼睛弯的跟月牙儿似的,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这样纯净的笑忽然让他愣在原地,尴尬也忘记了还要不要挂着自己这张冷脸。

小人儿一笑之后就问小男孩,“你在这里做什么呀?”

小男孩下意识的把手里的梅花藏了藏,板起面孔道,“你又在林子里做什么?你不知道摘了梅太妃的梅花是要被她责罚的吗?小心父……小心皇上责罚你!”

小人儿有些心虚的看看自己的小挎包,一抹红艳还留在包外,香气袭人。小人儿可人的小脸顿时皱了起来,弱弱的问,“这里真的是梅太妃的梅林吗?”

小男孩严肃的点点头,一副事态严重的样子。

“那这里就是皇上说谁也不可以去的梅园吗?是不是就像皇上说的,擅入者死的那个梅园呢?”小人儿眨着银亮的眼眸,小心翼翼的问对面的小男孩。

小男孩顿时觉得心头一寒,马上用力摇摇头,指着对面人的挎包说,“你的梅花是从家里带来的吧。”结果这一指,他自己手心里的花儿却落了下去。翩翩梅花飞落,点在树下的雪地上,红白相见,鲜艳无比。

小男孩煞白了脸望向小人儿,小人儿嘻嘻一笑,“这里不是梅太妃的梅园,这里的梅花是可以随便采的。”

两个小孩子煞有介事的交换了一下眼神,双双点头,双双从那梅树上滑下来。

一到地上,小人儿就问小男孩,“你要梅花做什么?”

小男孩有些可惜的望着自己散落在地上的梅花,说,“母妃最近心情不好,我想采枝梅花回去,让母妃看着开心。”

“那这个给你吧。”小人儿马上从挎包里取出一枝梅花来递过去,见对方不收,就用力塞在他手里,还自信满满的道,“你母妃一定会喜欢的。”

小男孩看着手里的这枝梅花,红艳夺目,朵朵盛开,终于开心的露出了笑容,正待说声谢谢,却听到不远处传来人声,“十六叔,十六叔你在吗?咳咳咳……”

小男孩脸上神色不定,突然拉住小人儿,压低声音道,“别跟人家说你看到我了。”

这么近的距离,两个人的脑袋靠在一起,他长长的睫毛刷在小人儿的脸上,痒的小人儿赶紧弹开了,伸手抓着被弄的*的地方。那小男孩也不等她答应,小腿一提,就跑向林子的更深处,眨眼便没了踪影。

这时候,一个小哥哥一面咳嗽一面从一颗梅树后走出来,看到树林里有个陌生的女娃娃,他微微一愣。

她穿着一袭大红色的裘袍,圆圆的像一只小球球,一双扑闪扑闪的眼睛正盯着自己看。

小人儿从没见过这么透明如玉的人,那苍白如玉的皮肤似乎是带着透明的,能清晰的看到皮肤下涌动着血液的血管。不知为什么,她一看到他就觉得心里酸酸的,很软,很心疼的感觉。

“你见到我十六……”话未说完,那小哥哥就剧烈的咳嗽起来,咳的那张原本苍白的小脸通红通红的。他赶紧抓起地上一团雪放到鼻子下用力吸着,雪里夹杂着飘落的梅花,他吸着那冷冽的雪气和梅花的清香,才渐渐止住咳嗽。再过片刻,脸色甚至比刚才还更好了些,看的小人儿好胜佩服,拍手道,“小哥哥,原来你是神医呀。”

小哥哥不好意思摇摇头,“只是这冷冷的雪闻着舒服些,还有我喜欢梅花的香味。”

“你喜欢就送你一些吧。”女娃娃大方的从包里抓出一把梅花放进这个病哥哥的手里。

人家病哥哥虽然年纪不大,看上去只是比小人儿大几个月的样子,但他到底出身富贵,自幼接受严格的礼仪教导,他接过梅花以后,就赶紧说了,“多谢。”同时,拿出只空的绣囊把梅花装起来,放在鼻子下嗅了嗅,系在腰间。

就在这时,梅林里轻声走出一抹曼妙的身影,她来得无声无息,一眨眼的功夫就出现在了两个孩子身边。

当小人儿发现的时候,正对上了那人一双绝代风华的眼睛,那眼里浓郁的故事,一下子就把她的灵魂吸引了过去。

“清妃娘娘。”病哥哥倒不意外,彬彬有礼的给那女子见礼。

清妃淡淡一点头,轻声道,“我路过这里,听到皇太孙的咳嗽声,冒昧进来看一看。这里是禁地,皇太孙殿下怎么跑进来了?”

那个被叫做皇太孙的病哥哥不好意思的垂下头去,不知如何回答,他总不好告诉清妃娘娘,是在和她的宝贝儿子玩捉迷藏吧。

清妃不忍苛责太多,转头看向另一边的女娃娃,“你是谁呀?”

“我是王绮罗!”小人儿脆生生的回答,“我爹是镇远大将军!”

然而闻言的清妃脸上却一阵凝固,望着这个眉宇骄傲如凤的小女孩,心头万浪翻滚,五味杂陈。半响,她矮身把小女孩抱起来,反手牵住皇太孙,道,“这里不能久留,我带你们回母亲处吧。”

小人儿自诩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可是却从来没被人抱过,特别是她一直很向往母亲的怀抱。今天她被这个美丽的女子抱在怀里,心里升起中莫名的高兴,还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感。她偷偷把脑袋搁在女子的肩头,闭起眼睛享受起这一刻心中的喜悦感来。

清妃带着两个孩子来到凤仪宫前,低头望见怀中的人儿,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已酣睡如甘,清妃心中生出一种莫名的不舍,才发现曾经恨绝的舍得,是在没有看女儿一眼的情况下做出的。而这一刻不同,她怀抱着她,看她静睡如婴,哪里还能舍得松手?

未及细想,有一人缓步从凤仪宫走出来,一望见她就疾步走来。

她抬头望着那人,心里刚升起的不舍又一点点的沉下去。然后怀里一空,那小人儿已被接了去,那人低声提醒,“清妃娘娘曾答应过此生不见她,切忌切忌。”

她心头一紧,想说只是巧合,话到嘴边又觉得多余了,一口叹息在心头慢慢的化开,终究只是清雅的点点头,“退下吧,你家女儿都睡着了。”

那人微微一鞠,转身离去。

她转开眼睛,唯恐再看一眼那步履匆匆的背影,和那背影怀里的女孩儿。却听见身边童音怯怯,是另一个孩子的问,“清妃娘娘,十六叔呢?你怎么不跟他一起去皇后嬷嬷那边?”

她低头微微一笑,“明扬睡着了,就没有叫他。皇太孙一会不要跟明扬说,他母妃偷偷出来见皇后好不好?”

“好,何廉记住了。”他应道,心安的想着,看来清妃娘娘还没发现十六叔出来玩捉迷藏了。

这是,绮罗和朝明扬、何廉的第一次见面。第二天她便被送去师傅处学武,以至于很多年后她再次回到春牁,再次遇见他们时,彼此都忘记了年幼时的这次相识。

这也是,绮罗第一次见清妃,这个很多年后她才知道是自己亲生母亲的女子。只可惜此刻的她还年幼无知,很快就把这个曼妙的女子忘记了。从那以后,她们也再没有见过面。清妃一直信守着自己的诺言,纵使知道女儿和明扬相熟以后,常到宫中玩耍,她也尽力躲避,一直到过世。以至于很多年后,当绮罗清楚身世时,竟连母亲的容貌都不知道。但她却不知晓,她也曾经遇到过她,还在她的怀中有过一个美丽的睡梦。

人间处处遗憾,大抵便是如此阴差阳错,耐人寻味。(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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