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烨假寐的眼睛突然睁开道：“她就是慕容妍依，本王的王妃。”
“你说什么？”乌珠不信。
齐烨重复道：“慕容妍依，本王明媒正娶的王妃。”
“怎么可能”，乌珠愕然，“慕容妍依不是死了吗？”
她指着果果，吼叫道：“这个人怎么可能是你的王妃！”
果果被突如其来的吼叫声吓到，她望着乌珠痛苦发白的脸，起身掩饰：“你不要信他，我……们不是的。”果果想说，就算之前在一起过，现在同他也没有什么关系了。
彩莲也跟果果起身，她们背靠着另一侧的窗子，彩莲扶着果果的手臂。
“你们都是骗子！骗子！”乌珠怒吼。
“本王没有骗你，一开始本王就告诉过你，烨亲王是有王妃的，你知道实情的，不是吗？”
乌珠错愕，他是告诉过她一些关于慕容妍依的事，可谁又会对一个死人计较这么多呢？！
早上天还晴着，这会儿已经阴云满天，猛然一个闪电在木窗外掠过，接着就是轰隆隆一声响雷，奔马一样的暴雨也跟着就来。
“可你没有告诉过我，她还活着！”乌珠哭道。
“那我跟你说她死了吗？”
乌珠哭着起身，她觉得齐烨这是强词夺理，他骗了她，这姻不能结了，她要回北阳去。
下楼的那瞬间，齐烨镇静道：“乌珠殿下，这是北阳与南朝的联姻，你可要想清楚了，一旦你回到北阳这姻亲就不作数了。”
乌珠驻足，愣愣地站在台阶处，他是在威胁她吗？
电闪、雷鸣、雨吼。窗外的雨迸落进来，赵大奇旁边的车夫起身关了窗子。这时店小二端着菜上来，笑嘻嘻对站在台阶处的乌珠道：“客官，您这是要催菜吗？……菜来喽，本店的肘子那可是……”店小二也都是人精的，看着这人怎么那么伤心呢？！还是少惹，惹不起还要被掌柜扣工钱，遂急冲冲地三步并作两步，连“您慢用”这三字都省掉了。把菜放下，就下楼去了。
果果看着站在台阶处一动不动乌珠，她与自己何其相似。可又有什么办法呢？不论是北阳或是南朝，女人似乎只能作为男人的附属品，到头来最大的功能不过是被人利用罢了。
何其悲啊！
总被人告知被人利用说明你还有用，如或是连利用都不存在，当是一点价值都没有了。就像破衣裳一样，随手一扔，事后连你自己都不晓得从前的你都穿过什么颜色、什么布料的衣裳。
因为……记住这些又对你有什么用呢？！
齐烨极镇静地坐在那里，仿这不过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儿。他的模样像是早有打算和盘托出这些事。
而这些，在二十一世纪灵魂的判断，利用他人获取不正当的权益。或是利用他人感情达到某种目的。不论哪一条，齐烨都与“道德”二字绝缘。
乌珠回到齐烨身旁坐下，她青着脸，不再吭声。
“王爷，慕容妍依已经死了！”果果的声音不高，甚至被雨声掩盖下去，但齐烨还是听见了，蹙着眉看她。
果果放下彩莲挽着她的手臂，上前一步道：“王爷，您不是一直问我的真实身份吗？真正的慕容妍依……是溺死在那片湖里。而我一介平民，真名方果果，慕容妍依自杀的那一天，我恰巧在那处落水。慕容家的管家便抓了我去交差。”
果果声音平平的，闻不出什么喜悲，“王爷，我不过是个大夫，您放我走吧！”
齐烨眼前晃过一片黑影，转而复了清明。他仍蹙眉望着果果那一脸淡漠，“你要胡闹到什么时候？！”
“你知我不是胡闹的，又何必这样推脱？果果急道，手心里浸满了汗，她没有筹码与齐烨这等权贵的人谈这样的选择权。
“不要再说了。今日先在此处歇息，雨停后，继续赶路。”齐烨厉声吩咐。
店小二领着两三个伙计端着菜上来，脚步更是放轻了走。
外面的天好像被乌云遮了去，屋内的光线越来越暗，阴森幽寂的空气，像是堆满了干柴，一碰便会着起火来。一向看得甚开的赵大奇，最能打“哈哈”，此时也“哈哈”不起来。这几位的关系在他脑中是一团浆糊，理都理不清，一会儿“王妃”，一会儿“大夫”，前几日这位方大夫还差点成了谋杀乌桓的凶手，……若说是眼前这个淡漠的女子不过是一介平民，他赵大奇也不信。
店小二掌了灯上来，“客官，看外头这雨，没几个时辰是不会停的，不如吃完饭，在小店歇下。”
“好啊，好啊！”赵大奇迎合完，又下意识问道一旁的齐烨：“公子，你看怎么样？”
齐烨点头，“就歇下吧。”
赵大奇对着店小二道：“六间上等房，快去准备。”
店小二放好灯盏，颇为难道，“这位客官，小店只有标间，就只剩下四间了。几位公子、小姐们凑一凑还是够住的。”
一道闪电明明晃晃下来，紧接着雷声“咔嚓”一声，天际像是被拦腰劈开了一样，雨声渐比刚才更盛。
齐烨道：“去准备吧。”
“好嘞。”店小二利落应承，转身就要下楼。
正在此时，果果放下了筷子，“店家，等一等。”
“我吃好了，先去歇息，你们慢慢吃。”果是，她面前那碗甜汤已见了碗底。彩莲亦是跟着放下了筷子，“小姐，我也吃好了。”
齐烨仍是蹙着眉头。果果细看他的眉眼，自吃饭后似乎就没有松开，……是哪里不舒服吗？
人往往是如此——不彻底。
果果采取了冷静的、纯粹客观的、一个大夫的态度：“公子，您是不是又头痛了？”
她走近了瞧他，齐烨连嘴唇都是白的，“您的伤要好好调理，莫落了旧疾。”
齐烨不再蹙着眉头看她，“没事，你去休息罢。”
果果点头，同彩莲一起跟着店家离开。
天稍稍亮堂了一点，果果开了窗，潮湿的空气裹着秋风袭来，她打了一个冷颤，又把窗关上。
果果站在窗前，手还附在窗棂上，“彩莲，同仁堂就在这条街，我想去看看。”
彩莲踌躇，仔细回想起来，小姐做什么决定便再难更改，多劝也无济于事，只道：“这会儿雨正大，天尚早……，可以等这雨小点儿了，我陪小姐你去。”
果果转身道：“不用了，我一个人去。若是他们来问我，你就说我歇下了。”
“嗯。”彩莲低低地应了一声。
果果与彩莲之间多的这种默契，似乎在不知不觉就已形成，她微微一笑，“我快去快回……。”
果果换了男装下楼，临出门时，向店家借了把伞，伞是油黄色的，上面还附着几处霉斑。
店家见到她倒是一愣，随后就想起是刚刚那位要休息的小姐，随口问道，“诶，客官，这么大的雨，您还要出门。”
果果未与店家多说，道完谢就出门了。
客栈离同仁堂虽没有多远，但雨势过大，果果到同仁堂前时，衣袍已然湿了一半。同仁堂的门掩着，这么久了，她也不确定竹青母子还在不在此处，但这处药店的租金，她是缴足了一年的，若他们没处可去，必然还在这里。
果果拍门道：“……有人吗？有人吗？……”
不一会儿，一男子从里头开了门，欣喜喊道：“掌柜的……，您可回来了！”这人正是竹青，他还是那副打扮，褐灰色的袍子，青布色的腰带，脸颊带着稚气的笑。
果果进门，收了伞放在门后，眼珠子扫在药架子上，这里的一切都维持在她离开时的样子。
开门后，屋子里亮堂许多，竹青吹熄了油灯，问果果道：“掌柜的，彩莲姑娘呢？她怎么没和您一起回来。”
“竹青，我来拿几味药。”说话间，果果已到了柜台，摊开六七张牛皮纸，才又对盯着她的竹青道：“我这次走后，就不再回来了，你与大娘多保重。……”
丹参、当归、赤芍、淮牛膝……白芷、生甘草，果果边抓药边又道：“这店不必留着了，你找个人脱手，这些药还有半年租金能换不少银子。”
竹青沉默许久，才接道：“掌柜的，您能不能不走？桑扶城里大夫本就少，再说同仁堂您开的也挺好的，干什么要卖掉？”
果果包着药，脸上带着一点笑，眼睛却是死的，“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
几副药包好，果果将之前收起来的契约拿出来给竹青，又从袖口里掏出一袋碎银子，道“这些你拿着。”
竹青还想说些什么，果果决然撑伞跑进了雨里。
雨小了很多，天刚刚还亮煌煌的，这会儿又成昏黄色的。果果抱着药包走着，心却像长在了刀口上似的，不安着，混乱着，……更多的是从心底冒出的恐惧。
可这股恐惧从哪里来？说不清的。
果果记得来时天不怕地不怕的，记得捉弄齐烨开心到起舞的心情……。
但同样记得听雨阁的火灾，彩莲被烧得近乎毁容；记得皇宫的天牢似暗无天日……。
她记得的。
——
知不知过去的你成就了现在的你，过去发生过什么终会成为你的一部分，纵是你要隐藏，等发觉后，这些隐藏也不过是个表面罢了。
仔细想一想，自己到底喜欢他什么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