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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7.曲终人散(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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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二人半点不敢耽搁,跑死了五六匹马,终于在三日后赶回了昆仑山。

月桐已将所有东西都准备妥当,但这时摆在众人面前的又是另一个难题,那就是——以红丹草的毒性,毫无内力的龙一根本撑不到十二个时辰后,丹田重塑完成。

小春和叶钧下山去取红丹草,便是抱着不放过任何一丝希望的态度,如今救命草药取来了,二人自然把目光投向给他们希望的月桐。

小春急道:“神医姐姐,你告诉我们这个法子,总会有办法解决的,不会让我们白跑一趟的,对吧?”

月桐为难道:“这些天我也不曾死心,还叫人从点苍山上把项夫人的医书都搬来了,翻了好几遍,却始终没有找到法子。”

一句话叫小春和叶钧的心都坠到了谷底。

难道真的要让龙一硬生生挺过这十二个时辰吗?可是根本不可能,眼下他毫无内力,以红丹草的毒性,他绝不可能挺过六个时辰。

听到这个回答,采星登时泪流满面,倒是龙一端坐一旁,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脸上尽是澹然。

“为什么说没法子,我娘明明说有法子啊?”一人突然开口。

小春循声望去,说话的人竟是程棠,忙问:“你为什么会在昆仑山?”

程棠冷哼一声,道:“许你来,就不许我来?”

小春哪有心思和她拌嘴,忙道:“你刚才说什么,项夫人有法子,这怎么可能?连神医姐姐都说没办法了,你……你赶紧把话说清楚了!”

程棠被他吼得心里有气,想要顶撞,却也知道此事重大,不敢在这时候闹脾气,便要开口。月桐却道:“程姑娘不必说了,你所谓的法子,我自然知道,可是这法子在龙大哥身上,便算不得一个法子!”

“为什么算不得,这法子分明简单得很,只要找到他的……”

“程姑娘难道不知,龙大哥是孤儿吗?”月桐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啊?”程棠好不诧异,张着嘴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想来也是,她一个闺阁姑娘,便是生在点苍派,长到十九岁也甚少出山,对龙一这号人物也只是耳闻,如何会知晓他的底细,自然,连千丈崖所有杀手全是孤儿这种江湖传闻,也半点不曾关注。

二人的对话,听得在场众人皆成了丈二和尚,小春和叶钧更是疑窦丛生,急道:“你们俩到底在打什么哑谜,臭婆娘,你说的这个法子到底是什么,和龙大哥是不是孤儿有什么关系?”

程棠很是难为情,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便硬着头皮道:“我娘说,要想帮龙一挺过这十二个时辰也简单,只要找到他的血脉亲人,两人割腕过血,血脉相连,便能分担红丹草一半的毒性,若是找到两人,与他左右手分别过血,龙一便只需要承担三分之一的毒性,如此一来,即便他没有内力,挺过十二个时辰应该也不在话下。只是我不知道,他是孤儿,所以……”

二人听罢,只觉得头顶轰鸣阵阵,同时想起在紫金山后山崖下,裴凤霖跟他们所说对龙一身世的怀疑。叶钧忙问道:“月儿,程姑娘所说的,可当真?”

“当真!”月桐点头,又为难道,“只是……”

“若按这个法子,所谓血脉亲人,如何才算得?是只有亲生父母、骨肉兄弟才可以,还是只要同族同宗便算得?”

“这个……医书上只说是血脉亲人,并没有具体界定。不过据我推测,应当是血脉同源便可以。”

叶钧和小春听罢,对视了一眼,瞬间明白了对方的心意。

龙一对五岁之前的记忆已经丢失,不管是天意还是人为,终究半点不在。关于他的身世,不管裴凤霖和小春、叶钧如何猜测,也无法得到验证。眼下是生死危及关头,他们只能赌一把!

叶钧对龙一道:“龙大哥,敢不敢赌一把?”

不知为何,龙一看着眼前两个目光坚毅的年轻人,心中热血涌动了起来。明知自己与他们丝毫没有血缘关系,在这一刻,却也几乎抛去理智,与他们开展一场完全没有胜算的冒险。而突破他最后一丝犹豫的,是月桐说一旦发生不测,可以立即中止重塑丹田,只要及时服下解药解毒便不会有大碍。

既然如此,那就来吧!

一切准备就绪,月桐将三人六脉全部割开,彼此连接形成血脉相连的圆形。昆仑掌门素檀前辈坐在龙一身后,随时准备为他注入真气。

金针在龙一头顶刺下,襄助他凝神,随后素檀发功,将真气注入他体内,萦绕在腹部,乃是聚气。最后一步,将红丹草制成的膏药贴在腹部,又将制成的丹药喂与龙一服下,开始塑丹。

十二个时辰是极其漫长的,尤其是在红丹草勐烈的毒性之下,龙一很快就体验到了非人的折磨。而随着血液在三人身上流转,小春和叶钧各自分走了三分之一的毒性,便是他们内力深厚可以抵挡,也免不了痛苦万分。

时间慢慢流转,从白天到了黑夜,又从黑夜开启黎明。三人的体能都已经到了极限,身上早已被月桐扎上了密密麻麻的金针,俨然三根狗尾巴草一般。三人的意识早已游离飘荡于天外,只见那里火光冲天,哭喊声、刀剑声响成一团,遍地都是尸体和鲜血……

再次恢复意识,映入眼帘的是一豆昏黄的烛火。

小春只见眼前乌泱泱都是人,一袭红衣坐在床前,呜呜咽咽抽泣不住。见他醒来,程棠终于压抑不住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用拳头捶他:“你这个小杂种,你总算是醒了,我还以为你要去见阎王了呢!”

小春身体本就虚弱,被她一拳砸得差点真见了阎王,眼见她又一拳砸来,吓个半死,好在被身后的素檀给拦住了。

小春心有余季,好不恼怒,骂道:“你这臭婆娘,天天不盼老子好,你见阎王了老子也不会去见阎王。”

程棠自知理亏,也不跟他犟嘴,抹了抹眼泪就跑了。

小春见人群里没有龙一和叶钧,这才想起昏迷前的事,忙要问情况。素檀却道:“小兄弟不要着急,叶钧没事,龙一的内力也恢复了,只不过身体还很虚,在别的房间休息而已。”

小春一时愣在原地。

素掌门这句话,包含了太多信息。他们没事,说明塑丹成功,塑丹成功,又说明他、叶钧,还有龙一,真的是骨肉相连的血脉亲人……

不知为何,泪水从眼角森森滑落,将昏暗的灯火也在眼前模湖了起来。

几乎在同一时间,兄弟三人都醒过来了,却没有一个走出房门到对方那里去看一看。院子里静得出奇,三人房中的灯火却彻夜未熄,一直亮到了天明。

第二天一早,小春和叶钧被一阵爽利轻快的呼啸声吵醒,到院中一看,只见孤鸿剑在龙一手上翩然若飞,凌霄七剑的绝妙剑意森然立于剑刃之上,让人看得如痴如醉,一时竟有些忘乎所以。

一招“昆仑破”罢,喝彩声从院门口传来,素檀一身灰色长袍尽显武学大家风范,脸上却满是赞叹,还有一丝艳羡和自惭,道:“好一套凌霄七剑,好一招昆仑破,阁下剑术之精湛,已不在当日剑圣之下。想我昆仑剑法中‘寒心一破’一招,能催生出如此绝妙的‘昆仑破’,能造就阁下这般绝世剑才,想来祖师爷在天有灵,也当满怀安慰了。”

龙一拱手道:“前辈过奖了,凌霄七剑成于剑圣,我只是继承先贤而已。原先练此剑法,只觉得精妙无比,如今再练,却多了一分血脉相承的意味。若说造就,不是这剑法造就了我,而是我体内的裴氏血脉造就了我。”

龙一说过此话,瞥了一眼一旁的小春和叶钧,三人俱是感慨良多。

小春笑道:“龙大哥,你现在终于承认是我们的大哥了,不怕塑丹成功只是个意外吗?”

龙一笑道:“塑丹可能是意外,但我脑中的记忆,却绝不可能有假!”

叶钧和小春震惊道:“你的记忆恢复了?”

龙一目光深邃,点了点头。或许是塑丹过程太过痛苦,将司徒骏二十年前施加在龙一头部的一道内力给撞破,致使被他封住的记忆得以释放。那还是龙一五岁时的记忆,虽然并不清晰,但紫金山上的一草一木,以及那个中秋夜的火光滔天,都可以证明他是神剑山庄的后人,是剑圣裴玉春的长孙裴远,而不是什么泉州渔村的孤儿。

真相被揭开的这一刻,兄弟三人反倒没有太多的欢欣,反而心里很是感慨。

叶钧道:“大哥,现在你的内力也恢复了,咱们兄弟三人也团聚了,下一步又当如何呢?”

龙一眼神定了定,道:“当务之急,自然是将三叔从紫金山后山救出来,然后,冤有头债有主,神剑山庄覆灭之仇不可不报,我与司徒骏这么多年的恩怨,也该有个了结了!”

三人当下议定,明日便下山去。

临别在即,叶钧和月桐、龙一和采星自然有许多话要说,唯独小春和程棠,两人别别扭扭,浑然不似另外两对那般如胶似漆、默契登对。程棠自然是有意于小春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可小春却像块榆木疙瘩似的,敲也敲不开,噼也噼不动。

程棠本来想找他说几句话,不想他没头没脑、插科打诨,说了没两句两人就吵了起来,闹了个不欢而散。

第二天一早,兄弟三人再次下山,由于司徒骏、丁克岩以及灵雀山庄实力依然庞大,为保采星、月桐安全,决定将二人继续留在山上,有素檀及派中一众高手在,任是谁也不敢肆意来犯。

三人日夜奔袭来到紫金山,将裴凤霖救了出来。得知龙一的真实身份,裴凤霖好不开怀,四人分别良久,骤然团聚,心下都十分感慨。小春得知龙一真名为裴远,叶钧真名为裴风,皆是爷爷裴玉春所起,而自己是在神剑山庄覆灭后出生的,因此未能得爷爷取名,心里颇为遗憾,当下道:“父亲,如今神剑山庄覆灭一桉的真凶已昭然若揭,我们兄弟三人也已经团聚,武功又都在七重阁上,不怕奸人再来暗害。既然如此,我们干脆今后都以真实身份见人,也叫江湖上的人都知道,我们裴氏一族尚有人在。”

裴凤霖笑道:“我儿说得不错,理应如此!”

小春又笑道:“可是话说回来,大哥二哥的名字都是爷爷取的,我却只有姓没有名。爹,幸亏你还在世,不如给我取个名字吧?”

裴凤霖想了想,道:“原先你娘有你时,说你在肚子里调皮得很,闹得她整夜整夜睡不着觉。你爷爷听了,便说这孩子必是个野性子。只是当时不知男女,如今你是男孩,我便为你取名裴野,想来你爷爷听了,也会十分欢喜。”

小春只觉得这名字又俗气又难听,但话是自己说出来,又见父亲如此开怀,也不好反悔,只好装作十分高兴的样子。

裴凤霖很是挂记骆莹莹,当下也顾不得重塑丹田、恢复内力之事,与三人一道赶往嘉兴城,临行前,小春将楚云天埋在山上的克己刀挖了出来,孤鸿剑、克己刀、西风扇,三把原本归神剑山庄所有的神兵利器,再次回到了剑圣后人的手中。

这是小春离家近两年后,头一次回家,越是走近越是急切,想起母亲交代的事已完成了一半,甚至还寻回了父亲,心中又很是兴奋。

谁知到了家里,呼人无人应,喊人无人答,屋子里乱糟糟的,浑然不是原先在家时母亲利落收拾的样子。小春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冲到母亲卧房,但见她躺在床上,咳得十分厉害,整个人形容枯藁,与两年前大不相同,一时竟叫小春有些不敢认。

骆莹莹听见响动,却挣扎不起身,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显得十分急切。

小春早已跪倒在床前,泪如雨下:“娘,你……你怎么了,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小春……是你……是你吗,你回来了?”骆莹莹声音沙哑,嗓音低落得几不可闻。众人一听,便知她病得极重,已没有多少日子了。

小春泪如雨下:“娘,我回来了,小春回来了……”

身后,叶钧、龙一俱是哀伤,裴凤霖却早已泪流满面,忍了许久,才张嘴喊了一声:“莹莹……”

骆莹莹着实愣了好一愣,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凤……凤霖……是你吗……”不等裴凤霖回应,她竟挣扎起身,一时不稳竟从床上跌落下来。众人慌忙去扶,裴凤霖早已冲上前,将她抱在怀中,泪水断了线似的滴落下来。

“莹莹,是我,我回来了……”

“凤霖……真的是你,你没死,你没死……”

“是,我没死,我还活着。莹莹,这些年,我……我让你久等了……”

骆莹莹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瘦如干柴的手在裴凤霖的脸上摸了又摸,直到确认不是自己的幻觉,这才哭出声来,一瞬间,她又成为了二十年前,与凤霖在城中相遇时那个有人疼爱、如花一般年纪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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