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附庸不是你的附庸，这句话不仅在西方，在东方也是被隐秘地遵循着。
黑虎卫统领王九看似大大冽冽，鲁莽而易怒，但真的蠢笨之人又怎么会当上统领。
“法心大师千万不要误会，徐国公府的人既不是京都刑部的貔貅众，也并非九蛟卫聂竹明那样的疯狗。”
王九拱了拱手，对着法心又豪气冲天地补了句。
“再说句不好听的，大师您这颗朝廷重金下暗花的六阳魁首，我国公府还不放在眼里。
白银千两？田地百亩？七品官身？值得什么？
我家二爷素来敬佩大师您的佛法，若是大师愿来我国公府，一切供奉，定双手奉上，不敢怠慢。”
说到最后的招揽之意是真的诚恳无虚意。
徐二爷徐建华最是喜好招揽奇人异士，无论侠客逃犯，只要武功高强，他都以“诚”相待。
这个“诚”体现在，
好美色的徐二爷花重金购来江南美人，好钱财的徐二爷直接令人用大木箱装满金银奉上，好权利的徐二爷还真能把人运作上位。
而法心大师就是徐二爷曾经念叨过的一位高人，即使被朝廷通缉而隐遁，有一段时间王九也听同袍说过法心的辉煌事迹。
法心大师，原名陈德宏，因家贫，遇荒年，被父母自小送入山村野庙之中。
很平淡的人生，法心本来应该吃斋念佛一辈子，结果来了个巨大的转折。
彼时乱世纷争，至上大明朝新立，邪魔外道横行。
传极乐老仙生于周秦之边境，载庙立碑，县志可考。
齐蒙山脉，沿途村寨若立庙祀，必极显应，利泽山民。
只是有一样，极乐仙教极度仇视寺庙，凡仙教所至村寨，第一便是伐山破庙，第二欲有所求，必要人祭。
山村陈姓祖祠，后刑堂。
灯下，一个少年僧人的身躯在盐水皮鞭下血肉横飞，随着“噼啪”声溅起的一串串红沫子，纷纷贴到霉迹斑驳的墙上。
行刑的族人抽完鞭子，便熟练地挽回鞭花，托起那少年的脸颊。
少年只是咬紧牙关吸着气，汗水流过脸上干涸的旧血痕迹，他直视族长陈关的双目，居然还保持着澄澈清冷。
不知是不是错觉，陈关突然觉得难以言说的阴寒，与少年对视良久才道：“看你细皮嫩肉，到底是为的什么，能叫你死扛着这么久，不肯透露那老秃驴的下落？”
这些天对少年连番地严刑逼供，陈关也终于按捺不住烦躁的心情：“为了你那破庙的几亩薄田？还是那老秃驴威胁你的性命？”
老秃驴指的是陈德宏的师傅，也是小小寺庙的唯一个留下来的正经僧人，其他的僧人不是云游天下就是去大庙去挂单去了。
少年僧人依旧静默，只半垂了头，半掩的眸子在光影里黑得愈加深邃。
陈关环视几个族人手下，疲然靠在椅背上问：“几更了？”
“行了……对了，那边有消息吗？那些邻近村寨的人？”
说到这陈观用手按着眉心，半晌指了指两个族人手下，
“老秃驴的事情还得严抓，你让这几日村里的注意踪迹，务必抓到那老秃驴……极乐仙教司教大人就要来我们村。
这年间又是大旱，据说前边有的村寨抓了秃驴生祭给极乐仙教，仙教的使者施展仙法天降甘霖，咱们村的事也要抓紧。
这小子的骨头死硬，打了这几日，却还是逼不出一个字，只可惜他父母已经早早得饿死了，不然....，唉。
这死硬的贱骨头不如还是留待回极乐仙教司教大人来当祭品，这几日就缓缓，别给我打死了，就是这老秃驴，到底藏哪里了?”
被村民捣毁，搜刮了几次三番的寺庙残根断垣之中，一位胡须雪白的老僧卧在一处狭小的地下小佛堂之中，怀中抱着一个贴满用金粉勾勒满佛家真言的黑坛子。
老僧匍匐着跪倒在原先黑坛子放置的地方，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一个个僧人坐化的肉身枯骨绕坐在原先黑坛子放置的地方，他们是历代的住持，佛法高深，却默默无闻地镇压着黑坛中的大恐怖。
“浮云寺第三十二代不肖弟子慧觉叩首。”
浊泪从斑白的双鬓流下，挣扎的神色在脸上一闪而过，随后就是一脸坚定，
“既然浮云寺都今天都不存在了，当初立下的禁令也不必遵循了。浮云寺，浮云啊，真当如浮云一样灰飞烟灭了。”
老僧猛地立起身，猛地将黑坛狠狠地砸到地上，
“噗哧！”像泄漏煤气的阀门，黑坛不知道由什么材质做成的，这样摔下去只是裂了几道缝。
黑色的浓烟自裂缝中急不可耐地澎涌而出，不一会就有一个人影样子的黑色雾气慢慢成形，顿时，疯癫嗜血的情绪就突兀地出现在老僧心里。
“世间何其不公？我浮云寺为天下镇压度化嗔怒天魔，历代祖师精修佛法，常作善功，却还是被无知村民伐山破庙。
心头如何不怒？亲手抚养大的弟子为了让自己安全进入地下佛堂避难，故意出去吸引注意力，被丧心病狂的陈关手下擒拿。”
恨！恨！恨！陈家村的村民都该死！陈关一族的人都该杀！外魔邪道的极乐仙教害我浮云寺被伐山破庙，受六道轮回，阿毗地狱之酷刑！也不能消我心头之恨！
老和尚本是慈眉善目的长相，此时看去，却似恶鬼在世。
“南怛他。伽多耶。阿帝。三藐三菩陀。南怛他......”
耳间突然传来众僧淡然庄严的诵经声，齐颂《楞严咒》。
“千朵红莲护住身”，有千朵的红莲来护住老僧人的身体，红莲花放出红光。
“坐驹骑着墨麒麟”，一念这《楞严咒》，一只麒麟隐隐约约透露出身形。
“嗔怒天魔，果真不凡，没想到老衲修持多年的心境就这样破了。”
顿时醒悟，老和尚苦笑，看着历代祖师的干枯端坐的身体微微发光。
声声经文声好似从光芒里迸发出来，代价是端坐的祖师们干枯的人体就像香火燃烧，迅速化成灰烬自动消失在空气中。
“可是，老衲需要天魔的力量来救我的好徒儿啊！
弟子起誓，今日救出弟子，传承浮云寺的心法过后，必以死谢罪于历代祖师牌位前！”
老和尚老迈的身躯以麻利地速度冲进被压制的有些萎靡的黑色雾气。
就像烧红的油里撒了水，黑色的雾气如同被刺激的巨蟒钻入老和尚的七窍。
一瞬间，不大的佛堂里端坐的祖师真身们全部化为灰烬，一道融合的如碗粗细的金光射进地上抽搐的老和尚身体里。
良久，老和尚缓了过来，又在蒲团上对着空留灰烬的众祖师再叩拜，喃喃自语。
“多谢历代祖师，能压制三日吗，够了。”
老和尚缓缓起身，通过密道走出地下室，只见蒲团下老和尚额头触碰的石板处，崩裂出一道道如蛛网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