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人生如梦
慕双带着小白先行，走了一段路，发现楚千觞紧随在后，无论自己走得多快，都只隔着三五步。“小姐，那位楚公子一直跟着我们。”小白提醒道。
慕双冷哼道：“让他跟吧，我们走我们的。”日月神教外设有奇门遁甲，届时不怕拦不住他。按照昨日的路途走到院门口，小白敲了三下，门打开。老婆婆问完话后，便让出路，放她们二人进去。
楚千觞毫不迟疑地跨过门槛。“等等，你是何人？”老婆婆叫住他道。没有时间浪费，楚千觞一心盯着慕双，对夜影道：“夜影，你去对付她。”
夜影应了一声。能在这里看守，即便是老者，定然不会是简单之人。夜影停住脚步，对老婆婆恭敬道：“公子来此寻一人，望老人家能放我们过去。”
老婆婆面无表情道：“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快点离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夜影一手放在腰间，没有挪动脚步。老婆婆见此，大手一挥，推动门边的一块石壁。顿时院内的布局挪动位置。
夜影暗叫不好，主子还在里头，而见这个架势，估计生门已闭，凶门开启。正在犹豫要不要去帮主子，老婆婆猛然将门关上，双手握着短刀，向夜影袭来。夜影慌忙抽出长剑相迎。
这边两人真枪实弹过招，楚千觞则陷入凶门之中。所谓凶门，每一步都万分惊险，稍有不慎则可能身死于此，楚千觞虽早年习过易经八卦，通晓其中原理，但置身于此地时，也不禁出了一身冷汗。不管怎样，他都不能死在这里。
抱着这样的信念，楚千觞迈出步子。但日月神教岂是如此好闯的？
再怎么小心，也难免碰触机关，凭借高超的武艺，楚千觞几次化解危机，但身上不可避免地受了伤。
和小白回到教中，慕双下意识回过头，身后已没有人跟随，心中一时间不知是喜是悲。好似松了口气，却又有些难过。
教中石凳上，坐着一锦衣女子，身段婀娜妖娆，发上斜插玉簪步摇，悠悠抿着茶水。此人正是传说中的教主，东方姑娘之姐，东方婉。
“教主。”慕双说道。
东方婉颔首，道：“回来得好晚，外面很好玩吗？”
慕双见她心情不好，讪笑道：“也没什么好玩的。”
“哦，是吗？”东方婉低低一笑，合上书，“既然不好玩，怎么有人跟回来了？”
跟回来？慕双愕然。“凶门已开，不知外头那两人能撑多久。”东方婉不冷不热道。
慕双心跳猛然加快，控制不住失声叫道：“凶门？！”
东方婉嗤笑，“你又不是不知，擅闯本教者，死。”
慕双面无血色，当即道：“求教主饶他们二人一命！”
“饶？”东方婉笑容灿烂，缓缓起身，围着慕双走了两圈。
慕双有求于人，低着头，不敢抬起。良久不见东方婉说话，她忐忑道：“教主。”
东方婉挑眉道：“男人没一个是好东西，你今日为他求情，他日若被他无情抛弃，你又该如何自处？”慕双咬了咬唇，没有回答。
东方婉伸手，抬起她的脸，细细欣赏，“慕双，若不是我，当日你寒毒、蛊毒一并发作时早该死了，我不但救了你一命，还帮你解了蛊毒。论理，你已是我日月神教之人，不可再生外心。”
慕双身子狠狠一颤，听出东方婉话语中的狠厉，不由自主地争辩道：“可他是我师父……”东方婉慵懒一笑，眸子一片清冷，“哦？外面那个
男人就是你的师父楚千觞？那个害你自服一梦白头的男人？”
慕双怔忡，她心急之下，将什么都说出来。
“那人是不是楚千觞？”东方婉反复逼问。
慕双沉默。不回答就表示默认了，东方婉点点头，伸手对一边的白衣女子道：“把我的剑取来。”“教主，你要做什么？”慕双万分紧张。
“去取你师父的首级。”回答这话时没有一丝犹豫。慕双被东方婉的冷艳高贵给震慑住，不过想了想还是老老实实说道：“教主，论武功，你赢不了他。”
被封为江湖第一美男，楚千觞，不是空有其表。琉璃宫大劫，他以一敌百，而在更久以前，十三岁的少年便能驰骋江湖。这样的人，不是说能打败便能够打败的。
东方婉冷笑，“你对他还有情？”
慕双很难否认。自她被东方婉所救后，解开蛊毒，记忆如同汹涌的洪水，冲入脑海，那些欢乐的、悲伤的、痛苦的、无奈的……纷至沓来，一时让自己难以接受。她终于明白，自己既是慕双，又是顾了了。前尘往昔，犹如梦一场。梦醒了，才发现现实是如此的荒诞。
“慕双，你当日三种毒蛊加于一身，换作他人，即便醒过来也非痴即傻，你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却为何如此执迷不悟？”东方婉始终不解。
“教主，我不是您，他也不是夏侯无伤。”良久，慕双，亦是顾了了，如是说道。女人永远比男人要心软，再怎么恨一个人，也不会希望他丧命于此。
听到夏侯无伤的名字，东方婉面色变了几变，种种表情最终归复平静。“他是怎么对你的，你统统忘了吗？只因他来南诏，你就心甘情愿当作过去那些事没发生过？”东方婉句句质疑，不容喘息。
顾了了无言以对，如果说是，她会信吗？说出来或许连她自己都不信。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楚千觞过去种种所作所为，她竟然不那么恨了。
也许楚千觞是真的喜欢自己，但一个男人，怎么可能心中除了女人再无其他呢？尤其是楚千觞这样胸怀天下的男人。她其实知道，他在伤害自己的时候，也在竭尽全力保全自己，保护她不受到更多的伤害。有些事情，只要想通了，就够了。追究得太多，反而会陷入到一个死循环中，永远无法解脱。
东方婉接过长剑，转身欲出去，顾了了在她身后道：“教主，过去的事情就让它们彻底过去吧。”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不知道外面究竟如何，依照楚千觞的武功，应该能支撑一会儿。
东方婉抬眸，见顾了了眼底始终不曾有半分软弱。她突然大笑起来，笑声让人毛骨悚然，“楚千觞，你可都看清楚了？你的好徒儿早已恢复记忆，却不愿认你。”
顾了了没有料到楚千觞竟会在这时出现，甚至没料到他会浑身浴血，一手握着长剑，一步步走进自己的视线。眼底的雾气模糊了她的视线，顾了了努力睁大眼睛看着那个男人。明明不久前还在一块，却像是有生之年第一次遇见他。
人生若只如初见，倘若记忆能一直一直停留在初遇的那一瞬间，该多么美好。
楚千觞笑容淡然，好似完全不被东方婉的一席话所伤害，他温和地看着顾了了，说道：“了了，我来了。我来带你回家。”
“回家”二字让顾了了心底一阵抽痛。她看见东方婉冷笑，剑锋直指楚千觞，“慕双，看来你这师父本事不小嘛。不过她现在不是你的徒儿，而是我日月神教弟子，慕双。”东方婉水袖一挥，霍然抽出长剑，直指楚千觞道：“你想带她走，还要先通过
我这一关！”
长剑袭来，剑法利落、不拖泥带水，每一个动作都直逼要害，换作他人，怕熬不过三招。楚千觞双手未动半分，仅凭双腿移动间，便轻易化解了东方婉的进攻。
“东方姑娘好剑法！”
这一声称赞在东方婉听来，无异于莫大的讽刺。此人竟未动手拔剑，就能赢过自己。东方婉越发怒火中烧，对一旁站着的白衣女子道：“还愣着做什么？全都给我上！”
白衣女子随即纷纷拔剑，将楚千觞团团围住。
“够了！”顾了了怒了，你们都当我是死人吗？她冲入其中，挡在楚千觞和东方婉之间。
东方婉直直盯着顾了了，似要将她看穿。这一次顾了了没有逃避，没有低头，而是选择直面东方婉。
“这就是你的决定？”东方婉问道。
顾了了微微点头。“是。”她轻声回答，显得底气很不足。然而就在她回答的同时，手被楚千觞紧紧握住。十指相扣，力量仿佛从彼端传入，顺着指尖流入她的心田。
东方婉冷笑，“好、很好，都给我滚！”她从怀中取出一枚金银双花的小盒子，丢给顾了了，“这是你的选择，后悔了，可不要怪我，”东方婉笑得十分诡异，“这是情蛊，世人都道情蛊控制他人，让不爱自己的人爱上自己，其实不然。情蛊，是对负心之人最好的惩罚。你留着它，指不定哪一天还会用上。”
发生得太快，顾了了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将盒子按在胸口。
楚千觞毅然道：“永远不会有那一天！”
东方婉目光流转，看着楚千觞的眼神晦暗不明，“希望你能记得这句话。”说完，她甩袖道：“我累了，你们自便。”
“了了，”楚千觞握着顾了了的手，轻轻摇了摇，“跟我走吧。”他的目光不再犹疑不定，如今里面满是坚毅与执着。顾了了心思微动，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了了，相信我。”楚千觞又道。顾了了神色晦暗，犹豫了许久才点了点头，低低嗯了一声。
她走了两步，突然回过头，对着东方教主的背影说了一句话：“教主，您真的爱夏侯公子吗？如果爱他，为何始终不肯原谅他？如果不爱他，您又为何不肯放过他？难道一时的自尊心要比爱情还重要吗？”说完，不等东方婉回应便随楚千觞大步离去。
东方婉猛然回过头，眼中闪过一丝伤痛。注视着他们二人的背影，有弟子问道：“教主，真的放他们这么走吗？”
东方婉轻声答道：“走？怎么可能那么简单！”
“可是他们……”
“放他们自在两天，”东方婉若有所思道，“你以为我那个妹妹是省油的灯吗？”
两人走出日月神教，回到院子里。凶门被破解，生门已现，外面夜影垂手相待。老婆婆则站在另一侧，为他们缓缓打开院门。
“师父，你是怎么破解这个奇门遁甲的？”没再隐瞒自己恢复记忆一事，顾了了好奇地问道。楚千觞微微一笑，拉着她的手，不肯松开。
“凡事都会有一线生机，只要把握得当，自然可以逢凶化吉。”
顾了了噘嘴，回答得真敷衍。不过她真的很开心，曾经做梦都想着的事情，竟然真的发生了。“师父，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顾了了半偎依在楚千觞身边，轻轻道。握住她的手紧了紧，楚千觞道：“我也是。”
跟在他们身后的夜影见主子和顾小姐这般情形，知道他们已和好如初，不需要自己这个大灯笼，非常自觉地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