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冬月到开春为止，整个北国都是一片白雪皑皑。
北疆正下着雪。
渌水正带着一众士兵外出冬训，站在训练场上放眼望去，天地一色，白茫茫一片。
为了防止众人患上雪盲症，渌水让众人都以黑布蒙眼，每人一把木剑，别的都不练，就练警觉性和反应能力。
为了给众人示范，渌水自己也蒙上了眼，手里持着木剑，让士兵对她进行攻击。
渌水乃是魏尘一手训练出来的人，在无脸客当中，是一等一的高手，不管是反应力还是警觉性，都是顶尖的。
尽管她蒙着眼，士兵手中的木剑却无法伤她分毫，哪怕是三个人一起上。
而，渌水忽而黛眉一蹙，感到身边的气氛有些不对劲，正想摘下黑布，却感到一股强烈的剑风朝她袭来。
渌水当即持剑抵御，同时心中明了，整个军营里，能挥出如此霸气的剑风，除了卫萧，再无他人。
思及此，渌水便放弃了摘下黑布的想法，或许是因为好强，或许是因为不想再与他“兵戎相见”。
卫萧的进攻很快，渌水的反应亦丝毫不懈怠，看得众人目不暇接，只忍不住在心中暗暗赞叹。
渌水这个统领的名号，实至名归。
一套招式下来，二人打了个平手，等俩人收手，众士兵纷纷鼓掌欢呼，无不道渌水威武。
至此，渌水方摘下黑布，却见卫萧已提着木剑转身走开。
他在人群中穿梭，边走边道：“本将与渌水统领的招式你们都看见了！训练的时候，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只有练就渌水统领那般的反应和警觉，你们才能在沙场上永胜不败！”
“喝——”众士兵闻言，立正，齐声回应。
“开始训练！”
卫萧一声令下，众人自动分为俩人一组，进攻和防守轮流进行。
看着卫萧在人群中来回巡视指导，一脸的大公无私，渌水有心想跟他说说话，却明显感到他在躲着自己。
而实际上，卫萧确实在回避她。
公事的时候没办法，为了训练，不得不靠近她，除此之外，这两个月以来，他是竭尽所能地远离她。
卫萧是用心良苦，可苦的，却是渌水的心。
养伤的那段日子，他每天都会抽时间去给她换药，渌水明明不需要，他却雷打不动。
而每回来，都是一副夫子的口吻，大夫交代给他的，他便一字不差地，同时还掺杂着自己的嘱咐一并传给渌水。
渌水话不多，他便也不说话，每回都是包好伤口便自动自觉地起身告别。
在这军营里，曾经同床共枕的二人，恍若两个陌生人，又似一对患难兄弟。
话少的那种。
她伤好了，卫萧便再也没来过，随着一个月前开始降雪，任务暂停，大营也不用再去，俩人彻底变得没有任何交集。
二人在人群中徘徊，你往左，我往右，你往右，我向后......仿佛在维持着某种默契。
冬日消耗大，每日的训练只定在上午，未时过后便结束。
渌水攥着长剑独自一人在雪地里漫步，在这苍茫一片的大地间，她小小的身影看起来要比往时更加落寞。
乌伦古河早已结冰，渌水沿着河流一路往上，雪花飘扬着，不断落在她的兜帽上，肩上。
渌水沿着整个营地绕了一圈，直到酉时才回营，天已黑。
她不喜欢冬天。
因为冬天意味着不自由，漫长而压抑，就连手脚都伸展不开。
而今日，是冬月廿十，是她的生辰，而她，正是在十一年前的今天，见到了魏尘。
仿佛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她的生命在这一天降临，而她又同时在这一天毁灭希望，然后将命交给魏尘。
平时都好过，今日异常难过。
十一年来，她早已迷失了自我，离了魏尘，她手中的长剑也变得不再锋利。
于是，晚膳时，破天荒地让士兵送来了酒，不大不小的一坛，北疆特酿，酒劲十足。
渌水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可在今日这个日子，却强烈地感到不习惯。
她多么渴望有人能懂，谁不想被人理解呢？
挑了几口饭菜，心情不好，依旧没胃口，喝了几大碗酒之后，酒劲开始上头，心情不由变得更加脆弱。
外头风雪交加，今日是她的生辰，她多么希望有人能给她一点儿温暖，哪怕是施舍的也好啊......
借酒壮胆，渌水心头的刺被软化，此时此刻，她只是个需要温暖的人。
心中一动，起身，从箱子里翻出那唯一的一套衣裙，就着一室的严寒脱了衣服，笨拙地穿上。
身上没有冬衣，只穿着那身衣裙，披上卫萧的那件披风，提着酒出了营帐。
她一手提酒，一手拢着披风，雪花从脸庞蹭过，寒风迎面对来，从脖子灌进去，将胸前的披风鼓了起来。
披风的下摆曳地，两面不断在寒风中翻飞，神奇的是，她竟一点儿也不觉得冷。
到了卫萧的营帐门口，她没有经过同意便一手撩开了厚厚的帷幕，走进，毫无意外地对上卫萧一脸的惊讶。
“渌水姑娘......”
“砰——”
卫萧话音未落，只见她手一抬，桌上多了一坛酒，而这时卫萧才注意到，她有些醉意朦胧。
“今日是我的生辰，我来请你喝酒，顺便，将披风还给你......”
渌水说着，抬手解开了身上的披风，一身清凉的衣裙呈现在卫萧眼前，看得他眼神蓦地一凝。
她穿裙子的样子，真美！
可下一刻他便反应过来，急忙用披风将她裹上，蹙眉问道：“你就这么过来了？”
话落，卫萧对上渌水一双迷蒙的眸子，看见了里头的忧伤。
卫萧收回眼神，伸手一边倒酒一边故作轻松道：“原来今日是姑娘的生辰，这酒应该由本将请你。”
一手端起一碗酒，其中一碗递给了渌水，卫萧语气客气道：“本将敬你，祝渌水姑娘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渌水一瞬不瞬地看着卫萧，默默接过酒碗，一仰头，一口饮尽。
“二十五年了......”
渌水放下酒碗，顺便在凳子上坐下，一边倒酒，一边喃喃道：“这是第一次有人陪我过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