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放？”马四平缓的眉头逐渐下瞥，兀自端酒，晃出波浪，心平气和道：“这阿坝境内做牦牛生意的可不止大斗牛你一家，年头不比当年，货源不怕找不到，就怕没有下家，少了我这层关系的中转，你的牦牛无处可销，大斗牛的名号怕是朝不保夕，其中利害不道自破，我马四也拿江湖里的规矩先搁这儿，礼已经先到了！”
安静，在大斗牛的墨镜镜片中显现出来，桌上几人都屏气凝神。
陈雅美大概是初见事故，见着桌上气氛凝固，也不闻刀叉碗筷之声，桌边所有人都停下了用餐的手，小姑娘这才恍惚不定的放下刀叉。
靠坐在大斗牛左右的两个藏人抽身站起，两人的手都放在腰间，似乎要掏出猎刀，准备干架了。
马四不动，道成不动。
两人的目光分别落在大斗牛以及两个跃跃欲试的藏人身上。
人说人要脸，树要皮，胸隘中有大气量，方是江湖人踏足是非地的根本。
好歹是大斗牛自己的地盘，且不论马四的挑衅会不会让他在自己手下面前丢脸，就问一问自己的内心，过不过得去？
过不去。
只是长年累月的生意往来、让大斗牛留了一手，并没有太快爆发的他仔细的观察着马四，少顷，又把目光转移到了马道成的身上，一看之下，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毛躁感。
这个人，以大斗牛抄手武行多年的经验来看，其鼻息匀净且慢条斯理，身材魁拔似有熊罴神威，尤其是那双眼睛，生生的压住了自己两个手下拔刀的姿势，此人必是大有来头，只是就带了这么一个能打的来，他马四就敢如此叫嚣，显然不符这人以往做事的缜密不透。
还是说马四摸准了自己的心，现在就在耍诈？
妥协？不，那可是大朝奉给自己下的命令，那一男一女绝不能放，至于为什么不能放，就连自己也被蒙在鼓里，听说是和四姑娘山上的大喇嘛有关联，那自己更不能知道了。
边缘人有边缘人的本分，阶级档次笃定眼界，马四有马四的想法，大斗牛自然也有他自己的算盘。
曾经那个藏小子在锦官城混得失志，灰头土脸的回了这四姑娘山下的道丰村，自此以后，除了节假旅游以外，还真没出过这村落去别人的地盘上看看世道。
这么多年了，自他回村到如今，他一直跟着大朝奉。
在这阿坝境内无人不知的是，四姑娘山下道丰村，此村貌似太平村落，其暗地里却隐藏着某个势力，这股势力里的人白天皆是普通藏民，生意来往于与阿坝接壤的各个要隘之间，然而一旦到了晚上，他们会聚集于阴暗且潮湿的地下厅堂，去谈一些黑市买卖。
说到黑市买卖，其中自然少不了古董交易、组织偷猎以及名贵药材。
这三大支系支撑着整个势力，古董、偷猎、药材当中，道丰村的‘李自诚’因是掌眼好手，赝品之流根本逃不过其法眼，经年累积，就被道上人颂为璞玉朝奉，朝奉者，善定夺、明真假。
所以这三大支系当中的古董系，便是在李自诚的辖下，而大斗牛的牧殖基地也是李自诚为了掩人耳目所专设的障眼法，起了羊头和狗肉的关系，至于这一男一女究竟和大朝奉产生了如何芥蒂，他大斗牛着实没有兴趣知道，能让他提起兴趣的，无异是一些较为功利的事。
其人本来就功利，所以，那些风花雪月之事在他眼里根本就是戏谑笑谈，听说前段时间，大朝奉拜入了四姑娘山幺妹峰门下，做了一位大喇嘛的关门弟子。
大斗牛虽说知道四姑娘山享誉蜀山瑰丽之名，山中皆是一群接善缘的喇嘛僧侣，却也知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的道理，那位收了大朝奉做关门弟子的喇嘛，应该就是这么一位道貌岸然的人。
随着江湖经验的不断累积，大斗牛在好几个月前就开始琢磨这些问题，自己一直被人做遮羞布推在明面，如果有一天东窗事发，自己这没做坏事的人反而成了替罪羊，那着实冤大头，所以他一直想搞清楚，自己背后，或者说，大朝奉背后的那股势力这些年不断的蓄势，究竟是为了什么。
就算对自己没有坏处，那自己也得当一个明白人，不能总叫人把自己当无头苍蝇胡乱使唤。
而今，马四给了这么个机会。
事情考虑到这份儿上，总算是有了头绪，大斗牛摆了摆手，让两个手下先坐下，那二人如释重负，坐下以后就像是泄气的皮球，眼睛再也不敢往马道成身上瞟上一星半点。
待二人坐下以后，大斗牛这才一展笑颜，像是考虑了马四提出的要求，脸上挂笑，口气却不怎友善的说道：“那真该谢谢马四你的先礼，至于后兵嘛，我想到是不必了，说白了，我可不想和你这位大财主闹不愉快，大家都是生意人，权衡利弊，咱就得各退一步，人的确在府上，只是，这两人是大朝奉关起来的，我不敢擅自做大朝奉的主，想取人呐，你得找大朝奉说理去。”
大斗牛的算盘在马四的眼里一览无余，马四多精明的人，知道这是一个狡猾小弟想直接脱离干系，把所有矛头直接转移到当大哥的身上。
大斗牛是摸不准马四手里的底牌的，他以为马四此行过来抱有决心，必定要取走受押的那对男女，说白了，就是以为马四手下的百八十号人已经把自己这府邸围得水泄不通了，如果能让马四直接与大朝奉对峙，不打起来则罢，打起来就妙了。
混战当中，大朝奉必定亮出底牌，到时候自己处在什么环境里就昭然若揭，这还是最基础的，如果这一仗马四打赢了，大朝奉一溃千里，那就是自己借势造势的机会，自己手下这帮弟兄也养了好些年了，到时候趁着大朝奉萎靡不振之际，趁虚而入，端了他，自己做整个阿坝境内的古董生意。
若大朝奉赢了嘛，自己装个可怜，就说马四慧眼如炬，知晓事情直接与大朝奉关联，所以就去找的他。
马四输了，那自己一定要趁火打劫，把牦牛出圈的价格往上抬，势必要狠狠宰他马四一把，就算到时候你想换货源，我也有让你只能在我这一家买货的千种办法！
不打起来也没关系，大不了就当没事发生过，对他来说也没什么损失。
然而大斗牛是真的考虑错了，且不说其他，就说那张让他如鲠在喉的底牌，其实就在他面前，根本没有其他人。
因为马四的自信，这种自信来自于道成的实力，这种实力，让马四对此行的胜利是坚信不疑！
马四微微笑了。
大斗牛微微发怵，在看到马四露出这种笑容以后。
“与其让大朝奉为这事忧心，不如来点痛快的。”马四将手臂往桌上一搁，支撑着自己的下巴，笑得狡黠，直直的盯着大斗牛，笑道：“不如我强抢，如何呀？”
这边话音刚落，旋即之间，只闻惊雷落地，一股磅礴气劲将众人身前的矮脚桌掀上半空，大风内灌，漫天木屑，平地猛虎咆哮之声，振聋发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