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章腐败之千姿百态
“你，出警戒啦，快回去，要不就开枪了。”站在外围担任警戒的警察持枪拦住了姚奉儒。
监斩台上的关一桐也看到了这一幕，大声吼道：“是什么人胆敢在此放肆，乱我法场？”喊罢，便拉着一个警官走下台岸说：“夏局长，你让胡大傻动作快点，你手下拦住的那位就是本县的后任。我去招呼他。”
jianyin犯痴痴呆呆地转过头来。当他看见西装革履的姚奉儒已经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时，他就像是看见了救星，疯狂地挣扎着喊道：“姚先生救我！”
姚奉儒也看清了这个奸杀犯，这不就是和他同处一个监牢、抢他油条吃的那个叫藏猫子的犯人嘛？他怎么来到几百里以外的白洋县？他怎么变成了白洋县的奸杀犯？姚奉儒继续向前。
就听夏局长大喊一声“行刑！”高举着的鬼头大刀被铆劲砍下，但见一腔红泉冲着正午的秋阳penshe出去，映红了姚奉儒睚眦欲出的双眼……一颗落地的头颅就像一枚球蛋蛋，顺着河坡一溜轱辘着。头颅滚过了河水的汀线，眼见就要滚进河里去了。河边一簇芦苇挡住了这颗无主的脑袋，那面扭曲变形的鬼脸正对着这一荡荡的河水，嘴巴龇牙咧嘴地大张着，似乎想控诉着什么……
“是藏猫子？就是他！”被两个警察架到一旁的姚奉儒突然狂喊道。
三个死刑犯均已人头落地尸首分家，家主上前收尸。行刑结束，拥挤的人群就像一滴落在水中的墨汁，倏地一下就四处散乱开来。谢三马瞟了一眼走下监斩台的关知事，一转身就糅进了退潮般的人群中去了。
关一桐急步走到姚奉儒的跟前，阴阳怪气地说道：“虽说这中午时刻阳气最盛，但也挡不住这些杀人如麻的恶鬼们抢着去托生。没有走马上任的人，明智一点儿的话，还是远离这是非之地为最好，免得招惹一身本不该招惹到的腥臊！”
姚奉儒知道，这个关老头儿在白洋县已经做足了两任的县首，单从这桩ding包大案来看，经他这双魔掌编织成的黑幕恐怕早已掩盖住了这个县域的每个角落。警政司各路官员一准都是与他沆瀣一气的嫡系，现在要是贸然伸手扯开这个惊天的黑幕，肯定会立刻招惹到这群狗官的疯狂扑咬。自己马上就是这个县的县首了，刚才这一孟浪之举恐怕引起了关老头儿的警觉。草还没打就已惊了蛇，此乃不智之举。冬季将至，再毒的毒蛇也得冬眠，那就暂时放一放这条老毒蛇，姑且让他入水钻洞吧。等我坐稳了这个县知事，再剪除这些知法犯法草菅人命的贪官污吏。姚奉儒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遂打岔道：“刚才看见有一只狸猫从草棵子里钻出，我还以为是老家跑丢的那只猫，就禁不住地追了过来。追近一看，原来是一只被人群惊扰了的藏猫子。”
关一桐见姚奉儒还知道避风收帆，遂就坡下驴道：“这种凶杀之地，生人是最容易被恶煞给撞客上的。姚先生是新任的县首，我们必须倾力保护。夏局长，派俩得力警察，护送姚先生回县署衙。所有的行刑人员，一律都跟着本县去一趟城隍庙，烧香祭拜，驱鬼辟邪。临了临了，可千万别让这些恶鬼给缠上身！”说罢，关知事坐上那乘绿呢轿子，领着所有行刑人员一言不发地往东折返回去。
姚奉儒被俩警察硬架着上了一辆马车，跟在人群马队后面往县城方向赶去。
前面就是西城门，行刑大队没有进城，而是径直去了西城跟下的一座城隍庙。一进庙门，关一桐又是烧香又是跪拜。七七八八完事后，就领着这几十号警政人员开始绕着大庙的四周转起圈来。
姚奉儒疑惑地问：“他们这是在干什么呢？”
警目回道：“城隍庙不是专门掌管阴间亡魂的地方嘛，每次行刑后，关爷就带领着我们在这儿转上他三圈，说是能把从刑场上跟过来的鬼魂给转晕乎了，这样，庙里的黑白无常牛头马面再拿他们的鬼差就容易多了。先生，要不您也拜一拜转一转，避避邪呗。”
“作奸犯科，尔等焚香磕头有何益；居心正直，吾辈不拜不跪又何妨！不去。”
“你不去呀，那我们可就下去啦，你老老实实的在车上呆着。”俩警察跳下马车，挤到警察群中，也转起圈来。三圈转完，就见那个刽子手拉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小男孩儿，推起一辆独轮车，快步离去。关一桐则带着警队又匆匆向县城里赶去。
姚奉儒发问道：“怎么，还没折腾够嘛？”
警目答道：“还有最后一件事，执行此次任务的所有警察都必须赶回县衙，手持枪械搏击操练一番，为的就是驱赶可能跟回来的漏网鬼魂。”
越是这么瞎折腾越说明他们心里有鬼。姚奉儒一指远去的刽子手问道：“那个刽子手，他怎么不跟着大队人马回县署驱鬼呢？”
警目羡慕道：“你说的是胡大傻吧，今儿个可是他的发财日。刑场上你没见他一刀一个，手脚麻利快嘛，那可是有人使了钱的结果呀。不然的话，胡大傻能让这些个死刑犯就这么痛快的死了？不砍他个七刀八刀血糊流烂的，哪还能叫刽子手嘛。这会子，他是着急赶着去肉市，去收他的另一宗好处费。有财可发有钱可捞，谁还怕那些恶鬼缠身啊？”
“人已经被斩了首，都命丧黄泉啦，这屠夫还有什么好处费可收的呀？”
警目回道：“那些卖猪肉的、卖羊肉的、卖驴肉的、卖狗肉的，充其量也就是个杀猪宰羊的屠户。人家胡大傻那可是个杀人的屠夫，是宰杀界的头号老大，是专掌鬼门关的把门人。每次行刑后，他除了收取屠户们几十块白花花的大洋外，每家必须还得给他备上一坨剃毛去血拾掇干净了的好肉。你看，前面那不是搂扒足了的胡大傻嘛。”
姚奉儒顺着警察手指的方向看。，就见胡大傻肩扛着那口带血的鬼头大刀，正沿着各个肉摊转悠着。身后，在他小徒弟推着的独轮车内，已经码了好几坨鲜鲜的梅条肉和羊腩肉。
“不对呀，《民国刑法》律条上有明文规定，废除前清的斩首与凌迟，极刑一律改用枪决。现在都民国六年了，怎么白洋县还沿用前清的旧律法呀？”
警目惊讶道：“哎哟，看不出这位先生肚子里还真是有点儿革囊草末子。这胡大傻从小就跟着他爹修炼这斩首的独家功夫，一改新法，不就砸了他家的饭碗了嘛。这家伙虽说叫胡大傻，其实他一点儿也不傻，肚子里还是有些个弯弯道子的。这些年他捞得的这些好处从不独吞，每年的三节两寿，他可没少给关爷和夏局长擩好处。关爷也是一个体谅下属的好父母官，虽然国家发布了那个大法，可是下边也有自己的小招呀。关爷呈文说，震慑刁民恶匪，枪决远远比不上这砍头大辟之刑，所以这事就被他硬ding了下来，一直没改。胡大傻也就继续当他的刽子手，继续捞着他的独家好处。”
“要说没改的老规矩可多了去了。县尊每次下乡巡视，须乘四人抬的绿ding轿子。总务科的属员们必须装扮成呵道的衙役，有的在前鸣锣开道，有的肩扛官衔牌ding前而行。警局的亲信们则高举青旗、蓝伞、桐棍、皮槊、肃静，一整套的前清知县的仪仗，前呼后拥而行。百姓见之，都惶惶然闪道回避。再有，像衙门口前的冤鼓，大堂上的板子夹棍，大狱里的杀威棒，一样一样都全活着呢。”一旁的警士补充道。
板子夹棍？白洋县现在庭审居然还时兴打板子使夹棍？姚奉儒心说，这个白洋县除了公职人员换了一身官服外，整个行政机构仍然沿用着前清县衙的老模式。
“对于那些刁民恶棍，你不给他们来点儿横的荤的，他们能老老实实地招供嘛？那掌持着打板子的老班头，他打板子的功夫那可不是一二五的人能比得了的。用心打，不出四十大板，保准让那人闭了气；着实打，三十大板，从此那人一准就残废了；精心打，板子打得噼啪乱响，那人只是屁股红肿，第二天行走如常。钱没到，你的屁股就没好；钱到了，你的罪就少受了。哎，县衙到了，我说这位先生，我们也保护了你小半天了，你是不是应该掏点儿，啊，也算给我俩意思意思。”警士伸着右手，冲着姚奉儒不停地搓动着大拇指和食指。
要好处都要到新任县知事的头上来了，这个地方的腐败程度可想而知。姚奉儒反诘道：“你们都干了些什么，就让我意思意思？”
“看你好歹也是一位先生，怎么也揣着明白装糊涂？下传票的有鞋钱，逮捕犯人的有锁钱，解押犯人的有车马钱，打板子的有杖钱，我们费劲巴拉地保护了你一路，你就得交点儿保护费，这是我们警界的规矩！”警目直眉瞪眼地喊道。
“姚知事，”甫帮审从县署大门匆匆走出，他向姚奉儒招呼道：“白洋县所辖二十八个镇乡长，以及财政局、警察局、建设局、教育局、专卖局、团防局六位局长均已到齐，就等着您就任了。”
警目一吐舌头，说了句“毁了，都怪自己瞎猫合眼，一下就撞在了阎王爷的蛋根子上了！”他拉着那名警察，一溜烟地跑了。（未完待续）